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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8)

“可不是。”

这顿饭结束,散场时,丁程东问南笳,“最近和叶冼见过吗?我听说他要离开北城回老家了,这事儿是真的?”

南笳心里一惊,“我不知道,他没对我说过。”

——

叶冼的工作室在近郊的一个工业区改建的文化园区里,那里租金低,也不怕扰民。

纯砖墙的建筑,工业风格,各种管线直接暴露在外,有种粗犷的美感。

夏天的时候,外墙上那一丛爬山虎生得郁郁葱葱,南笳每回过去都要在外面观赏好一会儿。

一楼的大厅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南笳进门的时候,叶冼正在擦拭吉他。

不是错觉,她真感觉出叶冼有要走的迹象,平常他的工作室乱得无处下脚,今天却收拾得一干二净。

她怀疑叶冼在清点工作室的资产。

南笳笑问:“叶老师,做扫除呢?”

叶冼手里动作一停,抬头看了看,笑了,将吉他往旁边的皮沙发上一放,起身,“怎么有空过来。”

南笳玩笑:“过来看看叶老师有没有好好吃饭。”

叶冼笑了,“那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呢。”

“我这儿有中午打包的剩菜,要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有酒吗?”

“有啤酒。”

南笳高兴地跟在叶冼身后,进了厨房。

所谓厨房,是以前车间的水房改造的,叶冼在里头支了一张桌子,放一台微波炉和电磁炉。电磁炉用到的机会都很少,平常多半只用微波炉热一热便当。

叶冼从冰箱里拿出打包盒,一一丢进微波炉里,设定时间,启动。

正当黄昏,浓郁的霞光照进来,使站在靠窗那一侧的叶冼,变成了一道清瘦的剪影。

南笳背靠着那张桌子,手掌撑在桌沿上,轻声开口:“我听说,你准备离开北城回老家了?”

“嗯。”

“发生什么事?”

叶冼抬手揉了一把头发,“……我爸生病了。癌症。”

叶冼在北城混了这么多年,却几乎没存下什么积蓄。

钱花在买乐器,天南地北地采集自然中的音色,以及贴补比他更惨淡的朋友……

和不稀缺美貌一样,北城也不稀缺才华,他用心,才华横溢,但始终欠缺一个机会,他能做那么好的音乐,却一直只能给他人做嫁衣裳,比明珠蒙尘更意难平。

南笳看着他:“要多少钱?可以凑的,我们几个朋友虽然混得不算好,但……”

叶冼脸色少见的几分疲惫,“南笳,不纯粹是钱的事。我觉得我应该回老家了,你知道,过了今年我就三十……”

南笳太明白了,所以来之前打的那些劝说的腹稿,完全无法开口。

南笳一直将叶冼视作精神上的灯塔,只要一想到追逐遥不可及的梦想的人中间,还有一个比她纯粹、比她淡泊、比她坚韧的存在,她会备受慰藉。

可这对叶冼不公平。

他应该发大财,应该扬名立万,不应该只清贫地做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些人精神世界的偶像。

更不应该,在北城做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微波炉“滴”的一声。

叶冼回神,打开微波炉,将下一份打包盒放进去。

南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夕阳将他照得倒影折落在桌面上。

她意识到她伸出手,是想要去触摸他的影子。

——

不管复盘多少次,南笳都会承认,她找解老师要周濂月的电话号码时,没有过多的心理挣扎。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也平静不过。

她问:“我是南笳,还记得我吗?”

周濂月说:“嗯。”

她问:“上回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周濂月说:“当然。”

第4章

周五的演出结束,南笳喊上陈田田一道吃夜宵,顺便找她打听周濂月。

剧团新排的这出沉浸式话剧叫做《胭脂海潮》,试演成功之后就正式提上日程,变成往后每周五到周日的固定剧目。

每次演出结束之后,总有一些剧迷在剧院大门口蹲演员要签名。

南笳他们都很随和,让签什么就签什么。

反正拢共也就那么七八个剧迷。

有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拿着《胭脂海潮》的海报请南笳签字,全程拳头半遮着脸偷瞄着南笳,小声地说:“姐姐你好漂亮。”

南笳笑说:“谢谢。你也很漂亮。”

小姑娘拿到签名之后晕晕乎乎地走了。

陈田田走过来一把搂住南笳肩膀,“真有你的,男女老少通吃。”

剧场外就有烧烤摊,大家常常过来撸串。

他们搞先锋话剧的,大部分穿着打扮都挺“亚文化”,在外人看来丧里丧气,又不伦不类,他们好像自发形成了一层屏障,与其他吃烧烤的人完全地区隔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