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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野(19)

边野挑着木桶出了村,一路观察着田里的水势。发现水位已经落下去一些,原本没膝盖的地方,此刻也就只能到小腿肚子了。

男人个高腿长,很快就穿过小树林,来到水井边。

边野这一觉只睡了两个时辰,因为洪水还没退,他心里不太踏实。虽是安排了两个人在村口站岗放哨,可他还是不放心。一路走来,村里十分安静,人们还在酣睡之中。可没想到这水井边,反倒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阿竹蹲在地上,揉搓着大木盆里的衣服,眼神却茫然的瞧着被洪水淹没的田地。很明显,她的心思完全没在洗衣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边野放下木桶和扁担,轻微的声响并没有惊到阿竹。她仍旧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边野有心想逗逗她,就抿着笑凑到她身旁,想突然大喊一声吓吓她。正要开口,忽见姑娘一双剪水秋瞳之中蕴满了热泪,眼睛红红的,满是红血丝。

“阿竹,你怎么了?”边野心中一软,下意识地地问了一句。那声音温柔的,让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阿竹吓得一激灵,这才发现身边忽然多了一个男人。她茫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满眼警惕。待看清是边野之后,紧张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边大哥,是你呀!你怎么不睡觉?一宿没睡,你不困吗?”

边野微微一笑,满面春风,与早晨疾言厉色怒怼崔树根的时候判若两人。“我睡了一觉醒了,此刻已经解了乏,过来挑点水,你呢?眼睛这么红,一看就是没睡觉,干嘛着急洗衣服呀?”

边野低头瞧了一眼大木盆中的衣服,发现有女人的粉衫,也有男人的青衫,总共有四五套的样子,塞了满满一盆,可见她是把全家的衣裳都拿来洗了。

阿竹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为了洗衣服,只是……我睡不着,躺着难受,就起来找点事做。”

“你呀,太勤快了,手都肿了,不要一直被水泡着。我来打水,你赶快冲洗吧。”边野用辘轳摇起一桶水,让阿竹把盆里的脏水倒掉,给她灌满新水,“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水井的?”

阿竹瞧瞧红肿的双手,后知后觉的发现有点疼。“刚才我在村口遇到今日赶驴车的那一位边大哥,他告诉我的。”

边野手上一顿,抿了抿唇说道:“这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边,你总是叫边大哥,都不知道是在喊谁。以后你就叫我名字吧,这样就不会跟别人一样了。”

“那怎么可以呢,我肯定要叫你大哥的呀。你若是觉得跟别人一样,那我叫你里正大哥吧。”阿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纯真清澈。

边野挠挠头,不知该怎么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这样叫我。要不,你叫我野哥,咱们村只有我一个人叫边野。”

阿竹脸上一热:“这,不太好吧。”

边野也发现这称呼有点太亲昵了,不合适,赶忙岔开话题。“嗯,阿竹你刚刚想什么呢?我来的时候,你都没发现。”

一提这事,阿竹刚刚焕发都神采又黯淡下去,垂下头,默不作声。

边野又倒了一桶水进去,蹲在木盆边,柔声道:“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是我把你带到赵北村的,我会负责到底。”

阿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水漾的眸子看向边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命不好?我的家乡遭了水灾,来到这里又遭了水灾,如果没有我,阿娘是不是就不会被洪水冲走了?”

这个傻姑娘,一直把母亲的离去归罪于自己。起初很自己没能力保护阿娘,如今听了崔树根的话,就开始乱想。

“瞧你,一双眼睛跟小白兔似的,若是你阿娘见到了,不知要怎么心疼呢。”边野有心想逗逗她,让她笑笑,却发现非但没有逗笑,反而让硕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让人恨不得伸手帮她拂去。“你别瞎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只是这大千世界里的一个蝼蚁,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撼动洪水。你知道我爹是怎么去世的吗?”

父亲的死,本是边野最不愿提起的事情,今日却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

“三年前那个冬天,沼泽里的冰结得很厚。我觉得应该把干枯的芦苇割了,做成苇苞,就和我爹一起去了沼泽。可是谁能想到……这大平原里竟然突然窜出来一只狼。它从芦苇丛中扑出来,一下子就咬住了爹爹的脖子,当时我吓傻了,等我回过神来,用镰刀砍了狼头的时候,我爹已经救不回来了。”

边野的头越垂越低,声音有些颤抖,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地上的小草,神情满是懊恼。

阿竹心里一酸,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一定想不到顶天立地的边野还有如此颓败的时候。“边大哥,你别难过了,这不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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