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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108)

容嘉上继续道:“不论是招世真之前,还是聘用她的这几个月里,你我都反复查过她无数次,还专门派了人盯梢她,后面连测谎仪都用上了,还不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况且看报纸上写的东西,连皮包公司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她一个小老师,有本事查得出来么?我是信秀成哥你不会泄密的,但是你找不出泄密的人,也不用随手抓一个人出来顶包吧。”

杨秀成气得胸口起伏,半晌说不出话。

“别得理不饶人。”容定坤终于发话,“冯氏一个女人,我也想她做不了什么。我看八成还是孟绪安干的。”

杨秀成不明白,“最近我们又没有招惹他,他干吗要这么做?”

容定坤欲言又止,摆了摆手,“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打点好报社,把这事压下去!”

杨秀成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在心里冷笑一声,告辞而去。

等杨秀成走了,容定坤才对儿子说:“我们刚打听到金麒麟的下落,闻春里的事就闹出来了。这是孟绪安在催我们呢。”

容嘉上自己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本来还对如何隐瞒着自己才是告密者的事有点没把握,容定坤这么一说,他心中窃喜,面上气愤道:“他也太心急了。爹,他到底抓着咱们家什么把柄?很重要吗?”

“也不是太重要。”容定坤含糊到。

虽然不是什么致命的把柄,可也是一条可以震惊全国的丑闻。别的不说,首先和杜家的婚事就得吹,剩下的儿女也全都说不到好亲事。况且有钱都买不到好名声。自己辛苦半辈子,无非就是想将容家打造成名流世家,泽被子孙。这事要捅出来,一切就全毁了。

孟绪安那句话说得很对。天下人,又谁比自己的妻儿更亲。一个连妻儿都杀的人,谁还肯和你来往?容定坤一只脚涉黑,做的是昧良心的生意。可道上的人正因为成日刀口舔血,其实更忌讳这个,只会更提防容家,生意更难做。

容定坤有苦说不出,还因为另外一个连孟绪安都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那个妻儿……

“爹?”容嘉上唤道,“怎么了?还有什么内情是我不知道的?”

“没什么。”容定坤含糊道,“桥本家那里,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桥本三小姐没再向你透露什么?”

“目前是没辙了。”容嘉上说,“桥本诗织又拿不到好处,不会多向着我们。”

“她要什么好处?钱?”

“我。”容嘉上说。

容定坤嘴角抽了抽。

生出这么一个深受女孩子喜欢的儿子,做老子的不是不自豪的。只是自豪也没用,容嘉上订婚了。桥本家那姑娘来晚了一步。就算不晚,她一个不是很受宠的日本人家的庶女,也是配不上自己这个出众的嫡长子的。

容定坤疲惫道:“你也去休息吧。对了,盯着闻春里的那些旧居民,以防他们闹事。”

容嘉上说:“现在看来,既然背后有人怂恿,不闹是不可能的。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

容嘉上说:“推个替罪羊出来,比如就那家转接的空头公司吧。就说事情是他们做的,容家也不知情。然后说本着善心,可怜街坊们受灾,容家每家赠送一些钱。当然,会让他们签个协议,保证以后不会因为这个事来起诉我们。”

“我们还怕这些人起诉不成?”容定坤冷笑,“罢了。这些人是不值得什么,却防不住总有人利用他们来闹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容嘉上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爹放心,我会办好的。”

闻春里这么大一桩丑闻,肯定不会只热个一两天的。就算容嘉上没有再动作,容家的仇家也不会放过推波助澜的机会。所以纵使容家各处打点,这桩丑闻还是热了一个多礼拜。

容定坤坚持不发声,任凭家门和公司门前每日都堵着一群记者。容嘉上倒是把安排好的替罪羊丢了出去,可众人都不傻,明面上接了,心里并不怎么吃容家这套,依旧兴致勃勃地挖掘内幕。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被人查出来容家曾聘用过一个出自闻春里的女家庭教师。这女教师似乎还和容大少爷有过暧昧。于是,冯家又成了新的受害目标。

冯世真一大早见报就暗道不好,飞奔去杂货铺拨了一个电话,然后回来飞快地收拾了行李,叮嘱了父母。等到出门的时候,果真就有几个小报记者得邻居指认发现了她,围了过来。#####

八十九

闪光灯唰唰响,提问声不绝于耳。

“冯小姐当初去应聘的时候可知道容家是仇人?”

“冯小姐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你和容家大少爷是什么关系?”

冯世真带着软帽,羊绒围巾几乎把脸全裹住,一言不发地大步朝路口走。记者们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辆汽车一个急刹车停在路口,一个高壮的司机下车来。冯世真把行李丢给司机,拉开车门跳了进去。司机放好了行李,蒲扇般的手掌把一名对着车窗拍照的记者推开,开着车绝尘而去。

冯世真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在座椅里,“你怎么也来了?”

“放心。”肖宝丽笑着,“拉着帘子呢,他们拍不到我的。吃早饭了吗?我家厨娘做的生煎不错。”

冯世真歪倒在肖宝丽身上,“这些可要赖着让你收留我了。回去后给你洗衣做饭,你可比嫌弃我吃白饭。”

肖宝丽哈哈笑,捏了捏冯世真的脸,“我正好杀青了,闲着没事。不如我们干脆去杭州玩一阵子,看看西湖雪景。”

“这才十一月,哪里有雪呀。”冯世真笑道,“七爷说这事热不过十天,现在都第七天了。”

“七爷的话也不尽准的。”肖宝丽说。

“先看看吧。”冯世真说,“再说,西湖看雪这么罗曼蒂克的事,你拖着我去有什么意思?应该让七爷陪你的呀!”

肖宝丽哼笑,“他?就算人去了,也没有一颗赏景的心。况且他未必想找我为伴呢。”

“除了你还能有谁?”冯世真说着,一边解围巾摘帽子,“你跟着他的日子最久,对他最忠心,真正的红颜知己。我看他捧你做明星,也是为了将来想的。你有了名气有了地位,婚事上也好说许多。”

肖宝丽不以为然地笑笑,看着冯世真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和无奈。

她倒是知道孟绪安愿意带着谁去西湖看雪,可是她没那勇气说破。梦归梦,可也总比醒着苦熬等天明的好。

肖宝丽住在孟绪安买给她的新式电梯公寓里,坐北朝南的一套双层公寓,上下四个卧室,还有一个大书房。孟绪安偶尔留宿,公寓里有点他的痕迹。比如男士拖鞋,烟灰缸,雪茄盒子。

冯世真怕在医院值班的冯世勋担心,安置下来后就给医院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会在肖宝丽这里住几天,直到流言过去。

冯世勋听了后沉默了片刻,说:“这样吧,我明天轮休,过来接你。我们去参加一个集会。”

“什么集会?”冯世真问。

冯世勋说:“街坊邻居的集会。关于商讨闻春里的事的。”

冯世真跟在冯世勋的身后走进了杨记茶馆。冯世勋也不用跑堂引路,径直朝里面的包厢走,推开了最大的一间包厢的门。

屋里正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齐刷刷回头望过来。冯世真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街坊邻居的面孔。岁月让他们的伤终于愈合,却也留下了狰狞可怖的疤痕,和永远难以修复的残疾。

相比起来,冯家兄妹站在他们面前,那么健康,那么体面,如鹤立鸡群,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毕竟,并不是每家人都能像冯家这么有幸,能重新站起来。

“冯医生,你来啦!”一个中等个子、斯文白净、步伐矫健的年轻男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同冯世勋握手。

“张师兄。”冯世勋对他也十分热情,“感谢您能前来。对了,这是我妹妹世真。世真,这位是《先民周报》的张主编,也是我大学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