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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111)

冯世真颦眉嗤笑:“发号施令的人动不了,只能处置底下几个狗腿子。容嘉上,你也别说什么废话。我们俩位置互换一下,你就知道我现在心里什么感受了。要是我爹烧了你家,我把钱甩你脸上,要你别抱怨,最好还能和我谈情说爱。你摸着心口,自问能做到吗?”

容嘉上已束手无策,苦笑道:“看来,只有我不做容家人,我们俩才有一线机会了?”

你觉得容嘉上愿意和你私奔吗?

孟绪安调侃的话如鬼语一般在冯世真脑海中响起,令她不经意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如果容嘉上离开容家,如果他为爱疯狂到背叛容定坤,会怎么样。

失去了优秀继承人的容定坤不用说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容家的商业机密也会从容嘉上这里大量流失出来……

冯世真望着容嘉上,忽而笑起来:“可你不会的。这个事,倒不是你不能,而是我还不值得你这么做。”

容嘉上猛然语塞,发觉自己竟然无法争辩。

冯世真已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容定坤的办公室里,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桥本诗织穿着一身粉紫绣白蝴穿花的衫裙,短发齐耳,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水头十足、晶莹剔透的玉镯,整个人秀雅婉约。若是不报姓名,谁都看不出来她是个日本女孩。

容定坤正在签着秘书递过来的一张张公文,只当桥本诗织是来寻容嘉上的,抬头淡淡扫了一眼,道:“很不凑巧,桥本小姐,嘉上今日出去办事了,一时回不来。”

桥本诗织笑意盈盈道:“是我贸然打搅了,容伯伯,我却是专程来拜访您的。”#####

九十一

容定坤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了一眼这个还不大熟悉的年轻女孩。

桥本诗织端庄地站在房间中央,姿态中有着日本女性特有的拘谨和恭敬,俏丽的脸上保持着镇定而充满自信的笑容。

“我偶然知道了一件事,同嘉上乃至贵府息息相关,犹豫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的好,最后还是决定同长辈开诚布公一谈。”

女人卖弄聪明这种事,多少能引起容定坤一些兴趣的。他请桥本诗织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就坐,等秘书上完茶退下后,便和蔼道:“不知道桥本小姐所指何事?我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容伯伯太客气了。”桥本诗织腼腆地低着头,有些尴尬和犹豫,“这事本是我二哥无意中发现的,因为他知道我对嘉上的感情特殊,便告诉了我。其实这本是容家的家事,我这样的外人,不应该掺和的。但是也还是因为我对嘉上……不忍心他继续被蒙蔽,他伤了心,伯伯您也伤了财……”

容定坤神色微微有些了些变化,说:“听你这话,是牵扯到另外一位女士了?”

桥本诗织尴尬地点了点头,又怕容定坤误会似的,急忙补充:“我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嫉妒!我不是想破坏什么。二哥就劝我写封匿名信就好,可是我觉得还是有话要当面说,莫要背后做嚼舌小人……”

“桥本小姐,”容定坤打断道,“你和嘉上是朋友,在我眼中就同自家侄女一般。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桥本诗织也看出容定坤有些不耐烦了。她识趣地不再拿乔,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容定坤。

容定坤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戴上老花镜一看,愣住了。

因为桥本诗织提到了会让容嘉上伤心一事,容定坤本以为是冯世真那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却是没想到,照片里竟然是他的准儿媳妇杜兰馨!

杜兰馨穿着羊绒大衣,戴着软帽,一身时髦的打扮并无不妥,却是笑得满脸柔情,正依偎在一个男人怀中,仰着脸似乎正在撒娇讨吻。

那男子却背对着镜头,穿着大衣戴着帽子,看得出年纪不大,却没有露脸。两人坐在一处灌木环绕的露天咖啡店里,姿态亲昵若无旁人。

“我知道这照片看不出日期!”桥本诗织不待容定坤开口问,就抢先道,“半个月前我二哥去杭州参加表弟的婚礼,在饭店见到了杜小姐和她的……朋友。二哥之前在嘉上的生日会上见过杜小姐,所以认出来了。恰巧婚礼上的摄影师将杜小姐也当成了宾客,拍了几张照片。二哥留了心,掏钱把那一卷胶卷买下来了。”

照片是半个月前拍的,容嘉上带着杜兰馨去桥本家吃饭是几天前,可是桥本诗织和她兄长在饭桌上装得毫不知情的样子。况且一卷胶片在手,却只拿了一张照片来,那剩下的又在哪里?别的照片里,是否拍下了这个男人的脸?

容定坤老奸巨滑,脑子里只转了一圈就把所有事都想清楚了。

他笑了两声,把照片放下,道:“这照片确实不能让嘉上看到。倒是多谢桥本小姐,做事细心又体贴。”

桥本诗织强笑道:“容伯伯太见外了。我们两家关系非同一般,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杜小姐的这个朋友,如果是个什么不相干的男士也就罢了。偏偏此人,同我们还有点熟。这可就有些尴尬了呢。”

容定坤抿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放下茶杯,道:“此事到底是家丑,胶卷也不好流落在外。不知道令兄是否方便将胶卷转让给我,我定会好好酬谢。”

桥本诗织见容定坤接招,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脸上的局促忐忑也并不全是装的。自己毕竟只是个经验不算丰富的年轻女孩,再聪明,也没把握拿得住容定坤这只老狐狸。不怕容定坤不认,就怕他不在乎。

现在看来,外界对容定坤的评价还是有几分真的。此人要面子,而且疑心病极重。准儿媳妇偷个不相干的人还好,要是偷了身边熟人,那可就犯了他的大忌讳了。

桥本诗织紧抓着手袋,道:“实在是不凑巧,前阵子我们太太说二哥总住外面的公寓不像话,逼着他搬回家来。搬家混乱,那胶卷一时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只有这一张照片是早给了我的。想来肯定还是在某个箱笼里的,等我回去让二哥好生找一下。”

容定坤再熟悉这伎俩不过,当即笑着翘起了脚,点上了烟,道:“嘉上只说你们俩是朋友,却没说诗织小姐如此聪慧机敏,令人印象深刻。我看你那同胞兄长也是仪表堂堂,很有令尊的风范。听说你们家太太打算把自家侄女许给你二哥为妻,对方身份高贵,妆奁丰厚,是一门好亲呢。”

桥本诗织俏脸微沉。嫡母的心思再明显不过。长子病弱,活不长又不能生,那就通过联姻把庶子牢牢抓在掌心。她非但要操控庶次子的婚事,还打算把桥本诗织嫁给自己堂弟的儿子呢。

那个安部家的少爷生得好似野猪精修炼成了人,又听日侨学校的密友透露,这人十分好色,妾侍情妇无数,气得原配难产而死。别家舍不得把女儿嫁去,田中太太倒觉得正好可以用庶女来个亲上加亲。

“我这堂弟和堂弟妹是开明宽厚的人家,堂弟妹也有一半的高丽血统,所以不介意你有中国血统。只要你能生下儿子,你将来就是安部家的当家太太了。”田中太太当时如是说。

桥本诗织此刻回想起来,还愤怒得血气上涌。她曾经的恋人是英俊的容嘉上,追求者也大半都是容貌端正、出身体面的年轻男子。她怎么甘心远嫁日本给一头肥猪做填房生孩子?

年轻女孩藏不住心事。容定坤看着桥本诗织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兄妹对婚事不满。他也不点破,依旧慢条斯理地抽着烟。

桥本诗织却是经过先前的试探,知道容定坤这样日理万机的人不会有很多耐心同自己这个小丫头绕圈子。于是她手心捏着一把汗,试着把话敞开说:“实不相瞒,二哥对这桩婚事是极不喜欢的。”

“哦?”容定坤惊讶道,“那令尊是怎么一个看法?”

桥本诗织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定道:“容伯伯,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家的情况您想必一清二楚的。家门之内的事,家父全听太太做主。如今大哥身子略有些好转,太太已决定择日让家父向伯伯您提亲,求娶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