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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144)

“你带她去跳舞会的,为什么不保护好她?这下让我们芳桦将来怎么活?”

伍云驰一脸愧疚,沉默地由着她责骂。本该安静的凌晨的医院充斥着大姨太太的哭闹声,甚至引得楼住院的婴儿啼哭了起来。

容嘉上打了一个手势,让手下去把大姨太太拉开了,道:“王姨娘放心,我容嘉上的妹子,不会白被人欺负的。云驰已经尽力了,当时场面乱,他也不是神仙,换谁都没办法。”

大姨太太一贯老实温顺,可如今却像一头被惹怒了的母老虎,张牙舞爪地咆哮,道:“为什么芳林没事,出事的是芳桦?还不是他紧要关头只想着保护芳林罢了!芳桦我的儿呀,都是娘没用,给人做妾。你这庶出的孩子就是命苦呀!明明是妹妹,从小却要事事都让着姐姐,有什么倒霉的事也总是你碰上。娘也不想活了。我们娘儿俩一起去跳江好了——”

“够了!”容嘉上一声叱喝,“爹正躺在仁济医院的特护病房里,还不清楚能不能挺过去。他要是挺不过去,王姨娘再跳江也不迟!”

大姨太太被这声极其酷似容定坤的怒喝给镇住了,惊恐地看着容嘉上。容嘉上一身黑衣,面容肃杀,像极了容定坤年轻的时候。大姨太太是打心底惧怕容定坤的,不敢再大闹,只小声地啜泣。

伍云驰就在这时低声地说:“我会娶她的。”

大姨太太猛地抬起头,两眼发亮。

伍云驰神色平静,对容嘉上说:“嘉上,我会娶芳桦的。我没有保护好她,我要负责。”

容嘉上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道:“这事现在做决定太仓促了。况且你家的情况,你的婚事也不能由你自己做主的。”

“家父会同意的。”伍云驰说,“毕竟是容家的女儿呢。”

大姨太太像是溺水的人望见了岸,泪水还来不及擦干就已转怒为喜,拉着伍云驰道:“你说话可要算话!我们家芳桦一直都喜欢你的。她除了是庶出,嫁妆要少些,其他地方可是一点都不比芳林差。”

伍云驰好似个木偶似的听着她絮絮叨叨。

容嘉上叹了一口气,又朝杨秀成看了过去,问:“我都听芳林说了,是你保护了兰馨。她的情况怎么样?”

杨秀成心虚不敢看他,说:“医生说,大人没事,只是恐怕孩子保不住。只是杜小姐似乎有点难以接受。”

“她的孩子,她自己做主。”容嘉上低声说,“你同她说,等这阵子的混乱过去了,我会上杜家提出退婚。你们俩……好自为之吧。”

杨秀成的眼神闪躲着,低头应了一声。

这时护士从病房里出来,道:“容二小姐的检查做完了。”

大姨太太终于放过了伍云驰,往病房里冲。

护士却把她拦住了,说:“她说想见容大少。”

容嘉上让人把大姨太太扶着,随着护士走进了病房里。

贵宾单人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夜灯。容芳桦披散着头发,蜷缩在床头,紧裹着被子。

似乎只是一个小时没见,容嘉上觉得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那张往日里带着憨傻天真的脸被惨白的恐惧覆盖着,双目深陷,两眼像黑洞似的,吸收了所有的光。

虽然和妹妹们不亲,但是血缘是切不断的联系。容嘉上自诩并不算是个好兄长,但是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来糟蹋他们容家的女孩。

容嘉上动作轻缓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注视着容芳桦,柔声说:“芳桦,大哥会为你报仇的。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

过了好一会儿,容芳桦才动了一下,眼角滑落一串泪水。

“为什么是我?”

容嘉上紧紧握着拳,太阳穴处鼓起青筋,沉声道:“孟绪安和爹有仇,他想杀我,想伤害你们,来报复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了。你告诉我,是谁做的?孟绪安本人,还是他的手下?我会亲自去杀了他!”

容芳桦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容嘉上劝道:“这个仇必须要报。你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绝对不会传出去。等我杀了他,这事就过去了。”

容芳桦还是摇头,目光呆滞地说:“那人已经死了。”

容嘉上眉尾一挑,“死了?怎么死的?”

容芳桦终于抬起了后,双目忽然死灰复燃一样亮了起来。

“是冯先生杀了他。”女孩用着崇敬仰慕的语气说着,似乎回忆起那一幕,会令她格外兴奋。

“冯世真?”容嘉上神色一变,“她也在?她做了什么?”

“先生破门救了我。”容芳桦激动地瞪大了眼,近乎痴狂,“她让我不要看,然后开枪把那个人打死了!啪地一枪,好干脆利落!”

“她人在哪里?”容嘉上站了起来。

“冯先生送我来医院的。”容芳桦低下头,絮絮呢喃,“她真好。她要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时针指向了三点,窗外,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雨转小了,水渍顺着窗玻璃往下滑,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曲线。

楼上的单人病房里,冯世真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冯世勋给她挂上了退烧的药水瓶,拧了湿帕子覆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大哥你别生气。”冯世真烧得有气无力,“最开始的时候,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怨恨想发泄,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同孟绪安合作。我并不后悔这个决定。但是随着我涉足越来越深,我察觉到整个事件比外面看着的要复杂很多。我只想图个快意恩仇,却发现自己介入到了两大家族的厮杀之中。这样的情况下,我要是告诉了你,不就把你也牵连进来了吗?”

“我不需要你保护,世真,我是你大哥!”冯世勋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他很生气,但是冲着妹妹烧得通红的脸,又没法发火,忍得很是辛苦。

“所以说,这大半年来,你一直一个人在撑着?你甚至都不肯告诉我!”

冯世真慢吞吞地说:“你不明白的。孟绪安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温文儒雅,其实又偏激又冷漠自私,不是个适合共处的人。我觉得这事如果仅仅是我一个人在做,我还能掌控。如果连你也牵扯进来,我怕事情会更加无法控制。”

“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掌控?”冯世勋冷声反问,“容嘉上和你的事又怎么说?”

冯世真有些狼狈,辩解道:“我和他之间,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我骗他,他也在骗我。我们俩各怀鬼胎,正好配合着演了一出戏罢了。”

冯世勋的嗓音里忽然带了些期盼,问:“那你不喜欢他?”

冯世真的视线胶在虚空之中,麻木地说:“我说了,全都是假的。”

“这是真话?”

冯世真疲惫地叹息,眼皮耷拉上,“哥,我好困了。我们明天再谈这事好吗?”

“好,好。”冯世勋心疼了,摸了摸妹妹烧得滚烫的脸。

冯世真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整个人仿佛深陷在了被褥里,显得那么瘦小而脆弱。她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被人从水里捞起来,重伤垂危的小女孩。冯世勋心疼得要命,握着冯世真干燥发烫的手,注视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和疼惜。

直到有护士来敲门,冯世勋才不舍地松开了手,轻轻起身出门。#####

一二零

拉开门,外面走廊里明亮的光线越过容嘉上的肩背投射进来。他背着光的面孔一片晦涩,唯独双目雪亮,像是夜晚扑食的狼。

冯世勋又惊又怒,正要出声呵斥,就被两名容家手下捂着嘴拽了出去。

容嘉上的视线里只有那个躺在床上沉睡的人。他走进了病房,门在身后合上。

冯世真已经入睡,却睡得并不安稳。噩梦犹如惊雷,一个接一个落在她的身上。

一会儿,她赤着双脚在枪林弹雨里奔跑,而本该拉着她的手的容嘉上突然把她甩开,独自跑走了,任由她被追上来的黑衣人包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