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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197)

“不!”赵华安脖颈涨红,青筋曝露,“冯世真,我真的知错了。我没有一天不悔不当初的。你留我一条命,我绝对能派上大用场。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当初我们容家人,是不是也曾这样求过你和秦水根。求你们给他们一碗水,一口粥?”冯世真阴鸷道,“放心,我会很快把你的好弟兄秦水根送下去陪你。你们哥儿俩也能有个伴。”

她示意手下注射。

男人抓着赵华安的手,将注射剂往他血管里扎。赵华安只觉得头皮轰然炸开,失控大叫道:“你弟弟还活着!”

冯世真一把扣住了手下握着针管的手。针尖在赵华安的皮肤上刺出一个小小的红点。

赵华安隐隐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有救了。

冯世真俯身,冷冷注视着赵华安。

“有什么证据?”

赵华安道:“一命换一命!我告诉你,你不杀我!”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拖延时间?”冯世真嗤笑。

赵华安咬牙道:“当年我和秦水根都没法对个奶娃娃下手,秦水根便提议干脆把孩子丢在野地里算了。寒冬腊月的,或许自己冻死了,或者是被野狗叼了,也是他的命。后来我们回了家,恰好我媳妇儿刚给我生了儿子。我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有些不忍心,赶回去找你弟弟。你弟弟命也真大,野地里呆了两日,居然还活着。我想老天爷给了指使,我也不忍把他再丢下,就抱了回来。”

冯世真听着,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极其难看,“他是你哪个儿子?”

“不是。”赵华安哼笑,“仇人之子,留他活命已是恩德,怎么会把他养在我身边?你要想知道他的下落,就发誓饶我一死。”

冯世真再度回头望着牌位,沉默了片刻,道:“好,我对着祖宗牌位发誓。你若告诉我亲弟弟下落,我饶你一死。”

赵华安长舒了一口气,又道:“先把我解绑了。”

冯世真哂笑一声,让保镖解开了绳子。

赵华安坐了起来,托着受伤的左臂,说:“你弟弟我抱给我一个手下的寡妇养了,就说是我捡回来的孩子。那寡妇带着孩子去了云南的种植园。前阵子嘉上总遇刺,我就把这孩子送给他做了个保镖。你要找你弟弟,就去找容嘉上吧。他身边那个叫阿文的就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你们姐弟血肉亲情,或许自有感应。”

阿文!

冯世真眼前闪现出了容嘉上那个和他有三分想象的年轻保镖。

是的,容嘉上长得像秦水根,而阿文应当长得像容定坤,而秦水根和容定坤又生得极像……她当初怎么没有想到?

“空口无凭!”冯世真恶狠狠道。

“有证据!”赵华安忙道,“孩子身上当时有个长命锁,银的,一面是个‘桢’字,一面是生辰八字。不过看那八字的年份,不像是你弟弟的,倒像是你的。这银锁我让这孩子一直带着的,你可以去问问。”

冯世真心神大震。当日她在生父的遗骸上,也发现了一个长命锁,却是弟弟的。难道她的那个因为什么原因落在了弟弟身上?钱姨母告诉了冯世真她的生辰八字,待找到了赵华安说的长命锁,一对便知道!

冯世真想到这里,拔脚就往外走。

“多谢冯小姐。”赵华安高声笑道,“放心,我自会消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冯世真回头看着他,突然一挥手,一群打手一拥而上将赵华安抓住。

“你做什么?”赵华安惊怒,“臭婊子,你出尔反尔!”

“当然不会。”冯世真冷幽幽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砍我那刀,我是一定要还的。砍了他那条伤手,给他注射半瓶!”

赵华安目眦俱裂,嘶吼:“冯世真,你这蛇蝎心肠的婆娘,老子操——啊啊啊————”

冯世真在赵华安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中快步走出了屋子,挥开给她拉车门的司机,自己坐进了驾驶座,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赵华安炸了政府军的军火这等大事,作为他前少主的容嘉上也免不了接受了一番军部的询问。好在之前容家释产的事闹得众人皆知,都知道容家和赵家已经分道扬镳了,并没把容家牵连进去。

容嘉上恭敬有耐心地回答完了军部访客的所有问题,附上厚礼,把人送了出去。转头就见冯世真神情异样地迎面走来,张口就问:“你那个保镖阿文呢?”

容嘉上一头雾水,朝里面指了指,“他应该和其他保镖都在茶水间里待命。你怎么……”

冯世真却一把将他推开,朝茶水间小跑而去。

茶水间里,三个保镖正在打牌,唯有那个阿文孑然不群,坐在一边看报纸。冯世真突兀地闯进来,几个男人一脸莫名奇妙,又见容嘉上追了过来,急忙丢了牌起立。

冯世真喘着气,怔怔地注视着坐在窗边的阿文。

青年高瘦清癯,眉毛浓密,鼻梁高挺,面庞还带着一点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稚气,可一双眼睛如冰似雪,黑沉沉的不带一丝人气儿。

容嘉上把旁人赶了出去,关上了门,道:“阿文,你过来一下。”

阿文毕恭毕敬地走到了冯世真面前,笔挺如松般站着,眼里有些困惑,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你知道的,阿文是赵华安送给我的。”容嘉上对冯世真说,“他枪法极好,做事冷静,反应机敏。要不是知道他一直在种植园长大,还当他受过专业训练呢。”

是啊。赵华安让人将阿文养成了一个杀手!那是一双嗜血的眼睛。这是一个趟过尸山血海的青年!

冯世真心中一阵剧痛,仿佛被砍了胳膊的人是自己。

她知道阿文是自己的弟弟。赵华安说得对,血亲姐弟之间是有感应的。此刻她注视着阿文,清晰地感受到血缘的呼应和吸引。这是她的弟弟,却又不是。他被带走了,从一个无知幼儿被驯养成了一把凶器!

他们俩酷似的双眼里,有着截然不同的神采。她幸运地在小康之家长大,读书识字。他却被在动乱黑暗之地长大,学的是开枪和种植大烟。他们一个沐浴着阳光,一个藏身于阴暗。

阿文被冯世真用炽热而悲怆的目光注视着,眼中困惑更深,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冯世真鼻子阵阵发酸,抑制着激动的情绪,问:“你……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文不解,却也老实答:“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去年初过世了。”

“结婚了吗?”冯世真又问,“有喜欢的女孩儿吗?”

阿文摇头。到底是年轻小伙子,提到这个话题有点羞赧。

冯世真鼻头更酸了,嗓音哽咽,“喜欢上海吗?将来打算做点什么?”

“还行。”阿文说,“就是听不懂上海话。赵爷让我好好伺候大少爷。”

听到自己的弟弟卑微地说要伺候自己的恋人,冯世真再忍不住,两行泪水噗噗滚落。

容嘉上到这份上还猜不出就是蠢人了。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冯世真,又看了看阿文,说:“赵华安犯事了。他不知怎么炸了政府军的军火,现在通缉令都发向全国了。”

阿文震惊地瞪着容嘉上。

冯世真见他这么在意赵华安,纵使没确定他是自己亲弟弟,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容嘉上按着冯世真的肩,暗示她稍安勿躁,对阿文道:“我知道他派你到我身边是为了盯梢我,怕我和别的堂主达成协议。但是公司转让完毕后,危机解除,你也没有了留在我身边的必要。”

阿文咬着牙,额角青筋跳着,默认了。

容嘉上平静说:“你要去找他,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不过你走之前,我们还有些话要问你。”

说着,朝冯世真点了点头,退开了两步。

阿文心神不宁,狐疑地打量着冯世真,眼里满是警惕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