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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00)

孔华珍见了未婚夫,却是如同被欺负的孩童见了家长一般,两眼蓄泪。

崔景钰看她无助可怜的模样,心中无奈又怜悯,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道:“我带你船头看灯。”

孔华珍满腹疑虑,也不好在此刻询问,只得随着他走了。

安乐冷眼目送他们下楼而去,随即气得抓了一个玉杯掼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一群贵女大气都不敢出。

孔华珍听到声音,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崔景钰安抚地紧握了一下孔华珍的手,低声道:“别怕。她们嫉妒你,在胡说。”

他嗓音低沉温柔,带着神奇的魔力,安抚了不少孔华珍的担忧。

“那个宫婢……”

“她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那个都知呢?”

崔景钰沉默了片刻,道:“是我替她赎身的。”

孔华珍的眼泪立刻淌了下来。

崔景钰蹙眉道:“我同她并无什么私情。”

孔华珍听着,等他再说几句。可崔景钰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交单完毕,不再说了。

孔华珍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自己太多心,还是崔景钰太不体贴。两人沉默地站在船舷边,看着像是亲亲热热地在看景。可是他们自己都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两岸灯光如闪烁的宝石,喧嚣欢笑声沿着水面飘来。此情此景,教崔景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沙鸣度过的那个火把节的夜晚。一般的灯火热闹,一般的欢声笑语。

少女当时还穿着胡服,似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眉眼清丽,傲慢地扫他一眼,施施然扣弦,箭如流星划过……

那盏白鹿灯,不知她是否喜欢。

“钰郎,”孔华珍低着头,脸颊烧红,打断了崔景钰的沉思,“我知道段夫人来家里请过婚期,都教伯父借口推迟了。我……我其实是愿意的……”

崔景钰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无语。

孔华珍以为崔景钰没听明白,一咬牙,明白说道:“若郎君再请人来家,奴无论如何都会说服伯父点头,定下……定下婚期的!”

话说完,自己也羞得不敢再看崔景钰,埋着头扶着婢女的手匆匆往船舱里走。走到门口,孔华珍还是有些不舍,回头望了一眼站立不动的崔景钰,情意绵绵地柔声道:“钰郎,我等你……”

两情不悦

寒风卷着画舫屋檐上的碎雪飘过,吹得崔景钰狐裘披风轻轻摆动,雪珠贴在他的脸上,继而化成了水。

崔景钰面颊冰冷地伫立于冬夜寒风之中,紧闭上眼,任由黑夜笼罩。

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崔景钰当孔华珍折返回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事,你还不大清楚……”

“你有什么事,是我不清楚的?”安乐公主笑嘻嘻地靠过来。

崔景钰悻悻地睁开眼,当即后退了一步。安乐扑了个空,脸色一变,又转笑道:“在生气呢?我们几个也不过是逗着珍娘玩罢了。都是已婚妇人,见了她这样娇滴滴的未出阁的小娘子,都觉得有趣得紧。再说京城里的贵女都豪放,珍娘倒是个异数。怎么,你心疼了?”

崔景钰面无表情道:“公主说是逗她玩,我看来却是在欺负她。珍娘性情温顺,教养好,这却不是她就该受气的理由。”

安乐脸色沉了沉,可又实在爱他冷着脸一板一眼说教的模样,嗔道:“看样子她真是你心爱的,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我却觉得是你对我有成见,不论我怎么做,都觉得我是在欺负她!”

崔景钰目光低垂,不知看着湖中何处,忽而低声怅然一笑,道:“我不爱她。你别老欺负她了。这样更让我对她愧疚。”

安乐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双眼霎时亮得犹如沙沙飞星子的火花似的,顿时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抱住崔景钰道:“钰郎,那你爱谁?”

崔景钰本就地防着安乐要来缠他,正侧身避开之际,眼角在船舱的门边扫了一眼。他微微一愣,旋即被安乐抱了个结结实实。

门后的衣角颤抖了一下,缩了回去,一串慌乱的脚步声远去。

安乐快活得飞上天,也没注意,一个劲缠着崔景钰。崔景钰苦笑着,用力将她推开,拱手道:“公主,臣已定了亲,不该和公主过从甚密。公主又何曾缺过裙下之臣?”

安乐转眼又从天上噗通跌了下来,勉强道:“钰郎,你既然不爱她,那同我来往又有何不可?朝中哪个男子不是房中有妾,外面有相好的……”

“家父就没有。”崔景钰将她在自己胸膛上乱摸的手拨开,面色肃然道,“公主爱我,其实也爱我正经。我若变了,同船舱里那些郎君有何不同?”

安乐一时无语。她认识崔景钰多年,知道他并不同女人乱来,去平康坊里吃酒都从不留宿的。崔景钰越是端方严谨、无情无欲,她便对他越发痴迷。若崔景钰有朝一日好色浪荡了,就不再是她爱的那个人了。

崔景钰再后退一步,淡淡道:“公主的姻缘在别处,何必总在我身上浪费光阴?我记着公主的一片情谊,感激公主厚爱。”

说完,再端端正正一拜。

安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崔景钰也不等她回过神,转身进了船舱里。

孔华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崔景钰只觉得疲惫非常,也没心思去寻她,却又不得不去。他刚要朝楼上走,却见孔华珍在婢女的陪伴下,从船尾走回来了。

孔华珍脸色苍白,犹带着泪痕。崔景钰到底有些愧疚,却也不知说什么的好。他不会哄女人,刚才对安乐说的,也是他的真心话。

“珍娘是不是吹了风不舒服。一会儿船靠岸,我送你回家吧。”

孔华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闷声点了点头。

片刻后船靠岸,崔景钰携着孔华珍上岸离去。安乐的脸色冷得好像在冰里冻了万年的石头似的,目光凶狠地目送他们远去。

船里几个追求者都猜是崔景钰为着未婚妻拒绝了安乐公主,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武延秀当即上前,捧着安乐的手吻了吻,柔声道:“我的神仙公主,为着一个凡夫俗子,何必这么不开心?我同你去厢房里,给你捏肩松骨可好?”

安乐最爱男人的温存小意的追捧。这武延秀捧她的法子又比别人花样多,更贴心。安乐被哄得面色稍霁,半推半就地被武延秀拉进了厢房里。武延秀使出百般花样,把安乐浑身的骨头都疏松了一遍。安乐快活得抱着他直叫,暂时将冷酷无情的崔景钰抛在了脑后。

这边,崔景钰骑着马,伴着孔家的牛车,将孔华珍送回孔府。

此时已近深夜,热闹了大半夜的烟花终于结束,喧嚣也随之落幕。离开闹市后,道路两边逐渐安静下来。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听牛车轮子压在雪上发出察察轻响。

孔华珍坐在车里,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响着船上崔景钰的那句话。

“我不爱她……”

“我不爱她!”

简单的一句话,语气渐渐从本来的平淡冷静,变成了臆想中冷酷带着厌恶。

孔华珍越想越伤心,再结合船上那些贵女们的作弄,以及她入京数月来,明着暗着因为崔景钰而受的那些爱慕崔郎的女子的白眼,各种委屈埋怨涌上心头。她纵使再心胸宽广,豁达大度,此时此刻都没法再压抑那股悲愤之情。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崔景钰听着车里的压抑的哭声,觉得挨了无数个劈头罩脸的耳光似的,惭愧不已。

“珍娘……”

“我无事!”孔华珍立刻道。

崔景钰便没再出声。

他同女子相处,向来是女子贴上来迁就他。就是安乐公主会冲他使脾气,被他冷眼一扫,也会又软绵绵地来道歉。除去这些女子,他接触过的,就是丹菲这样有话就说、有火就发的女子。丹菲直爽干脆,凡事大家好商量,商量不通,大不了吵一架。他同丹菲虽然看着矛盾重重,其实反而是最意气相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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