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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08)

丹菲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把身上的死豹子踢开。她爬起来方想走几步,不料先前太拼命,力气耗尽,刚走两步,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耳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个男人疾步走过来,将她扶住。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无言的动作里饱含着怜惜与温柔。

丹菲缓过气来,晕眩的大脑也渐渐恢复了清明。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带着血腥的唾沫,抬头向救命恩人望过去。

俊逸分明的面孔已经成熟许多,下巴上有着成熟的青影,鼻梁挺直,双唇棱角刚折,目光坚毅之中带着熟悉的温柔和忧伤,还有浓浓的怜爱。他一身武士袍服,浑身散发着一股武将特有的精悍与强势。尤其是左脸颧骨上一道锋利的疤痕,抹去了男人脸上仅存的一点温润儒雅,替而代之的是风霜雪迹,是兵戈之下逃生的惨烈和家破人亡的沧桑。

丹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住抽气。

“你……你……”

段义云温柔地揽着她的肩,朝她笑道:“没事了,你安全了。你刚才做得很漂亮!”

随即,一把将少女打横抱起。

丹菲仿佛被施了定魂术,茫然出神,由着他将自己抱出了林子,放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

“文将军!”段义云的亲随奔上前,“已将附近的野兽都清扫了。吹哨之人咬舌自尽了,请将军责罚。”

“罢了。”段义云心情极好,笑道,“动静这么大,必是死士。你们搜搜尸身,看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亲随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段义云掏出帕子,用清水打湿,然后给丹菲擦脸擦手。他手掌粗糙,带着拉弓握刀的厚茧,动作却极为小心温柔,生怕弄疼了眼前的女孩。

丹菲被那冰凉的触感一激,回过神来,下意识抓住了段义云的手。

“你……没死?”

段义云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掌中,贴在自己脸上。少女冰凉的手同温热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摸摸,活着的。”段义云笑得眉眼弯弯,柔声道,“我没死。”

丹菲浑身细细颤抖,摸着段义云的脸,痴痴地看着他。

崔景钰牵着马,带着相王正朝这边走来。见了这一幕,他下意识站住。

段义云深深注视着她,笑意温柔如秋水。

丹菲不住喘息,晶莹的泪水从眼中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啪嗒啪嗒往下落,打湿衣襟。

“嘘……”段义云抬手给她抹泪,发现止不住,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不哭,乖。我回来了,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丹菲紧抓着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膛里,放声大哭起来。

义云大变

段义云拧了帕子,递给丹菲。丹菲红着脸接了,侧过身去,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灰尘。

她大哭一场,双眼和鼻头还是通红的,嗓子也有些哑,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欢快。一时间好似天地山河在她眼里都焕发了新的色彩,仿佛之前一直有一层灰纱笼罩,如今那纱被一把掀开了。

段义云没死,这说明至少丹菲的过去里,除了刘玉锦外,还保留了另外一份念想。

“郎君,人带来了!”崔家部曲将几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抓了过来,“不负使命,一个都没跑。郎君您看怎么处理?”

崔景钰朝丹菲看。丹菲点了点头。

这几个人,就是先前她撞见的韦皇后派来的刺客。

那个孙郎一见丹菲,立刻磕头,连声道:“娘子饶命。小的也不过听命行事。小的愿率兄弟们投相王,效犬马之劳。娘子饶命,相王饶命!”

丹菲蹙眉,有些犹豫。

那孙郎直起声还要说什么,突然斜里一支弩箭射来,穿过他后心从胸前钻出,带出一簇血花。孙郎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咯咯声,砰然倒地身亡。

段义云下意识将丹菲搂住,护在怀中,朝前怒目以对。

李隆基率着侍卫策马而来,手执一架弓弩,面色狠厉,道:“背主之人不可留!若他们告发了阿菲,让她如何自处?”

崔景钰以目光询问相王。相王嗟叹,摆了摆手。

侍卫们立刻扑上去,将剩余的几名刺客几刀刺死了,顺势丢进了河中,祭了河神。

李隆基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去,一眼就见丹菲正依偎在段义云的怀中,手还紧抓着他的袖子。段义云也是一脸理所当然地拥着她。

李隆基的惊讶溢于言表。

崔景钰扫了扫搂在一起的两人,嘴角抽了抽,“这事闹得太大,带会儿回营地圣人问起,相王打算如何说?”

“就说遇了虎豹,幸而崔郎在侧,将他救了。”李隆基沉声道。

相王点头。他自家也不想这时候就和韦皇后公然撕破脸。且不说韦皇后权势大,最重要的是,圣人对其深信不疑,百依百顺。非韦后生的儿女都要退去一射之地,更何况他这个兄弟乎?

“护送相王回营。”李隆基吩咐下去,他带来的数十名侍卫将相王扶上马,浩浩荡荡地护送他而去。

丹菲看到崔家人在收拾那些虎豹尸首,道:“好歹留一头豹子给我。皇后让我来狩猎,我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崔景钰看了她一眼,指了一头豹子,让人抬了过去。

这头豹子还真是丹菲射杀的。钢箭精准地从左眼射入,深插进脑子里。豹子当场毙命,还没伤着皮毛。

段义云不禁赞了一声,“阿菲,你箭术越发好了!”

“入宫后疏于练习,已退步许多了。”丹菲腼腆笑。

段义云道:“我方才也猎了一头豹,个头比你这头还大些。回头把皮子送给你垫脚。”

“旁的女官怕是要眼红了。”丹菲笑道。

“不怕。”段义云清楚宫中规矩,“我再送里两槲东珠,鹿茸野参,你那去孝敬尚宫,笼络同僚。旁人只当我巴结皇后女官罢了。”

丹菲想也是,点头微笑。

“该回营了。”崔景钰冷冷地插话了进来,“回去后还需去见圣人,阿菲也要去给皇后一个交代呢。”

段义云柔声对丹菲道:“皇后问到,你只管一问三不知。其余的事,交给我们男人来办。”

丹菲柔顺地嗯了一声。

没有客套疏离,也没有倔强反驳。

崔景钰青了脸,李隆基酸了牙。

段义云扶丹菲上马,还顺手摸了摸红菱的脖子,“小红菱呀,你最忠心了,一路都跟着你家娘子的吗?”

红菱认得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两人并驾而驱,一路上小声地说着话。

“阿江死了……”丹菲艰涩道,“她托付我的事,我也没办好。”

“不!”段义云握住她的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是我们段家的大恩人呢。”

丹菲苦笑了一下,“你又是怎么着?当时人人都说你死了。”

“突厥兵以为我死了,丢我在雪地里。后来有人来战场拾遗,见我没死,就把我救了回去。那户人家当我是个小兵,也没在意。我醒来已是数日后,到处都说我们父子都死了,又说我父亲墨贪。我便知道是韦家做了手脚。我当时孑然一身,自知无力为父申冤,便等伤好后就去投奔了张将军。我也不敢连累张将军,隐姓埋名投了军。文是我母姓。”

三言两语,丹菲却是听出来了风霜雪雨、生死惊险。

“本以为阿江还活着呢……”说到此,段义云又有些哽咽。

丹菲反手握紧他的手。他们两人如今同病相怜,都是孤单人。

段义云道:“如今我回来了,你也没有必要再待在宫里了。景钰说他有法子将你弄出宫来。我现在在长安里和乡下都置有屋,虽然不大。你到时候住在长安也好,住在乡下也行。回头我在派人将你父母的坟迁回来……”

“我不走。”丹菲轻柔却坚定道,“我与相王和郡王有过约定。我要为父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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