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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14)

“不是的。”崔景钰揉着眉心,打断了她的话,“我确实不……我不高兴,并不是因为你。我不擅长对身边的人说客套话,你别误会。”

“哦。”身边的人。自己是她身边的人。丹菲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我……”崔景钰斟酌着,“曹丹菲,你有过知己吗?”

“啊?”丹菲茫然,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就算是阿锦她,其实也并不很懂我。”

“段义云呢?”崔景钰嘴角轻扬。

丹菲又感觉到了那种怪异的、被审视的尴尬,“我同他,其实也并不是很熟。而且我们分别了很久了,如今的他其实有些陌生。你是他的表弟,你应该也有感觉。当然,我想他也肯定觉得我也变了。”

“你没变。”崔景钰目光闪动了一下,“你成长了。但是你赤诚的心,并没有变。”

丹菲胸口激荡一阵暖意,难以言语,半晌方道:“我觉得你却是变了。你从激进变得懂得有所不闹刘,你从狂热变得冷静。你从失去中领悟了获得,你也学会了妥协和将就。这一年多来,你的成长真的很快,令我望尘莫及。”

崔景钰的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带着暖意。他低声道:“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丹菲没听清。

崔景钰摇了摇头,“那日,你说你不会成为另一个贺兰奴儿的事,我必须和你说,你应该是误会我了。”

丹菲困惑,“如何?”

“我并不是将你比作贺兰奴儿。”崔景钰道,“她连你十分之一都不及,我断然不会将你和她相提并论。贺兰奴儿当日是要杀你的。我是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丹菲怔怔,“你是在为我担心。”

“是。”崔景钰坦然道,“自你入宫后,我就一直在担心你。我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丹菲愉悦微笑,“崔景钰,有你这么一个知己,足矣。”

她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手放在门上那一刻,微风拂来,一只手臂自丹菲后方伸过来,按住了门。

男人雄浑的气息将她笼罩,坚实的胸膛轻贴着她的后背,隔着单薄的夏衫,传来炽热的温度。

丹菲伸出去的手定在半空,耳边听到崔景钰轻轻的呼吸,以及两人同步的、如鼓击一般的心跳声。

“别再……”崔景钰的嘴唇挨着她汗湿的鬓角,一字一顿,嗓音低哑,“别再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了,曹丹菲。我的心肠纵使再冷硬,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你明白了吗?”

丹菲眼眶灼热,一股狂野的情绪在胸臆之间左突右撞,几乎无法控制。

崔景钰目光渴求地凝视着她清秀的侧脸,而后强迫闭上眼。

“去吧。”他松开了手,后退半步。

丹菲猛地呼出一口气,推开了门,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深夜,宾客陆续告辞。

崔景钰护送着父母回了府,将父母送回院中后,却没急着告退,而是请父母坐好后,自己噗通一声跪下,俯首磕了一个响头,道:“阿爷,阿娘,儿子不孝。儿子想退婚!”

段夫人惊愕得倒抽一口气。玉白瓷的茶杯从崔公手中跌落,砸了个粉碎。

义云求婚

安乐公主的婚宴要连着办三日。第二日丹菲不当值,留在宫中。萍娘过来寻她说话,留下几小包药粉。丹菲将药粉兑在午膳的鸡汤里喝下。从此一日一包,把药喝完了,她依旧活蹦乱跳。萍娘见她无事,才给她停了药。

韦皇后和韦敬算着时间,果真到了第四日,相王府就传出消息,说相王患了疾病。

相王病来如山倒,本是转眼就要咽气的架势,幸而李隆基门下有个食客医术极好,用几枚银针定住了穴位,吊住了一口气。

相王的几个儿子倾巢出动,到处求医问药,女眷们则四处烧香拜佛。一连几日,相王府里乌烟瘴气,形形色色的大夫游医进进出出,相王却依旧没有丝毫好转。圣上赶紧派了御医去给相王看病,御医回来直摇头,说是已吩咐相王世子办理后事。

韦皇后派了柴尚宫去送药探病。柴尚宫回来后,同韦皇后咬耳朵道:“奴没见着相王,不过奴留心观察了一下王府和几个王子。几个王妃当着客人的面都露出妯娌不合之状,相王的侧妃还接连处置了几个得宠的姬妾出去。临淄郡王说是到洛阳请神医去了。其他几个郡王争着做孝子呢。”

贺娄尚宫笑道:“这是眼看着老爷子快不行了,妯娌间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侧妃也可以借相王的病,处置那些看不顺眼的狐媚子。”

于是韦皇后放下心来,就等着听到相王咽气的消息好庆祝一番。不料相王虽然半死不活地,却还颇能坚持,竟然一直坚持了十来日。其间几度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弄得李成器半夜亲自来请御医。可是人参汤药灌下去,银针扎过一遍,又总能救回来。

圣人被他们这家子弄得一惊一乍的,跟着也小病了一场。

这事的变机,始于李隆基不远千里从深山之中请来了一位绝世名医,为父亲治病。

李隆基风尘仆仆地将神医送进相王府。过了两日,竟然传出相王病情好转的消息。百姓们不知内情,只道这名神医果真神,又对临淄郡王的孝心赞不绝口。

听到消息的韦皇后却是傻了眼。

“这毒能解?”韦皇后问。

“能是能……”韦敬忐忑道,“大概那真是个高人呢。”

韦皇后气急败坏,“相王的命怎么那么硬?听那安插在王府里的探子道,相王前两日都已食水不进,昏迷不醒了。这样都还能救得回来!”

韦敬干笑,“可见是寿数未尽,老天爷也不收他。姑母,天下杀人的法子多得是。此计不通,我们再想一计就是。若是大家能立安乐为女储君,我们自然也不用为此事操心了。”

“还用你说?”韦皇后唾道,“如今看来,大家是真不会立安乐了。如此一来,也只有立温王。”

韦皇后对温王,就像养只小狗一般随意呼喝。温王年幼,又亲眼见过废太子的首级,对韦皇后只有惧怕的。韦皇后打定主意后,对温王监督便更严了,并且让韦敬在韦家里找些适龄的女孩,打算选一个出来册立为温王妃。

就这当口,崔景钰骑马跌伤头的消息传了出来,一时牵动了满京城闺秀们的心。

崔孔两家婚期在即,崔景钰却跌伤了,据说还伤得不轻。人是没事,神智却有点迷糊,暂时在家里休养着。

一时有谣言,说崔景钰摔成了傻子。更有不堪的,说崔景钰摔的不是头,是胯下。说孔娘子可怜,等着进门就守活寡。

韦皇后听到了消息,便让丹菲点了厚礼,出宫去探望。

段夫人亲自迎了出来,管事慎重接过皇后赐的礼。丹菲见段夫人一脸愁容,心里不由一紧。

“表兄他伤得很重?”有旁人在,丹菲还得继续装是段宁江。

段夫人见她神态自若,显然并不知内情,苦笑道:“太医说没大碍,就是要花些时间好好养伤。婚事也要推迟了。”

丹菲宽慰道:“养好伤才要紧。既然是良缘,自有天成。”

正说着,孔华珍扶着婢女的手,从后面走了出来,眼睛还红红的,显然才哭过。

“钰郎还是不肯见我。”孔华珍带着哭腔对段夫人道,“他究竟伤得多重?是不是伤到面相了?夫人告诉他,我不介意的。”

段夫人惭愧得不住鼻尖冒汗,“他是不想你见他狼狈的样子罢了。你先回去,待他精神好些了,再见不迟。”

孔华珍把一个绣包递过去,“里面有我从感业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劳烦夫人转交给钰郎。我会日日为钰郎焚香祷告,求他伤痛早日康复。”

孔家人拥着孔华珍走了。

丹菲朝那条通往崔景钰院子的走廊望去。当初还住在崔家时,这条路她也走过数遍,从来不知道这条路看起来竟然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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