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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26)

念诗撤去屏障,一对新人终于见了面。只见新郎高大英武,俊朗挺拔,新妇秀丽端庄,温婉娴淑。两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真是天作之合。

奠雁礼完后,新人去给长辈们磕头辞别,拜过家庙,刘玉锦洒着泪,头上盖了蔽膝,上了婚车。

丹菲送嫁,上了牛车,一路跟到了段义云的将军府。

段义云如今隐姓埋名,用的是其母的姓,冒充他舅舅的庶子。文家众人,也只有他嫡亲的舅舅和外公知道他的身份。他舅母自然看他不顺眼。可是这儿子是家中最有出息的,也只有对他客气三分。

这个今日将军府里来的都是文家的亲戚,外间酒席正是热闹,本分了男女席,只因酒酣耳热,屏风帷帐都挪走了,众人欢聚在一起说笑饮酒。

丹菲今日出宫颁赏,穿的是极正式的女官礼服,系着青裙红杉,同一群姹紫嫣红的仕女们在一处,十分显眼。她妆容十分精致,唇红齿白,眸若秋水,眉间贴着嫣红花钿,耳上挂着红珊瑚金坠,发髻头面虽简单,可衬着一身宫装,显得极有一股端庄秀雅的风韵。

满堂喧哗笑闹,觥筹交错,李隆基隔着轻摆的帷帐,远远凝视着女宾席那头的少女。

时间似乎过得极快,眨眼就已过去两年,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已脱胎换骨,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开始绽放,又像明珠被拂去了灰尘。丹菲以她自己坚毅的心性、圆滑的手腕,在那个压抑的深宫之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开始崭露头角。

但是这个女孩的强悍也让李隆基潜意识里同她保持着距离。他吃过太多强悍女人的苦,纵使佳人再美,也没法让他对之放下戒备而倾心宠爱。

段义云过来谢宾客。丹菲忙端着酒杯起身,和他敬酒。段义云已在席上转了一大圈,喝得有些醉了,望着丹菲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五感杂陈,情不自禁就拉着她的手,道:“阿菲,我成亲了,我对不起……”

丹菲急忙用一杯酒堵住了段义云接下来的话。

“文将军酒吃多了,认错人了吧?”丹菲笑道。

“阿菲是谁?”文家一个多嘴媳妇问,“大兄弟可别惹怒了新夫人哟。”

旁人一阵大笑。

段义云清醒了几分,扶额苦笑,“确实是喝多了。”

丹菲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道:“奴同锦娘是结义姊妹,将军便是奴的姐夫。妹子在这里祝姐夫和阿姊恩爱和美,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段义云眼眶微微发红,将酒一饮而尽。

丹菲还欲再说几句祝福的话,段义云却是将酒杯一甩,转身大步走开。

旁人当段义云不乐意被韦皇后指了一个名节有损的女子为妻,于是对皇后女官也没什么好脸色。文家几个女眷还急忙替段义云赔不是,生怕丹菲回去在韦皇后面前胡说。

丹菲苦涩一笑,借口天色已晚,带着随行的宫婢回宫去了。

***刘玉锦和段义云成亲后,就关起门来安生过日子。

文家嫌弃刘玉锦的人不少。不过刘玉锦也远非当初那个遇事就往丹菲背后躲的女孩。她如今沉稳了许多,荣辱不惊。不论妯娌们说什么,她照旧孝敬长辈,服侍丈夫,料理家事,事事都做得挑不出错来。段义云信守对丹菲的承诺,也十分维护妻子。

文家人也见这刘氏安分贤惠,对她的态度便渐渐好了。段义云后来带着刘玉锦搬出来单住。刘玉锦做了当家主母,再不用看人脸色。

丹菲在他们夫妻俩进宫谢恩的时候,同他们见了一面。

刘玉锦换了妇人妆扮,立刻显得成熟了不少。她一路走来,眼神沉稳,仪态端庄,再没有像当年一样左顾右盼,玲珑生辉。

好巧不巧,今日薛崇简也带着新婚妻子方城县主进宫来。两对年轻夫妻碰面,神色各异,想必心里都不舒服,唯独便宜了一旁看热闹的宫人。

薛崇简苍白着脸,草草拱手而去。方城县主倒是最镇定的,还拉着刘玉锦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

丹菲站在一旁,如临大敌,等着万一方城县主出言不逊,自己好为刘玉锦解围。不过方城县主精明得很,几句闲话说得体面妥当,教人挑不出错来。刘玉锦也应对得落落大方,冷淡却又不失礼。

丹菲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无用武之地的失落。

“别替我担心了。”刘玉锦对丹菲道,“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我衣食无忧,又有诰命,夫君又敬爱我,我已比绝大多数女子好太多了。一点难堪,同你在宫里吃过的苦比,也算个什么?我已不是个孩子了。”

丹菲握了握她的手,尽在无言中。

风云变幻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百花一开一谢,就入了夏。莲蓬熟了,桂花飘香,又进入了金秋。待到山间彩林淡去,风卷雪来,就又是一年。

景龙三年这一年,发生的事也极多。似乎从年头到年尾,都没有几日消停过。

先是年初,因为长宁、安乐公主纵容家奴掠良民为奴婢,引起民怨。侍御史袁从之将公主家的僮奴下狱治之,引得安乐公主跑去圣人跟前吵闹。纵使有袁从之极力反对,圣上还是下旨将那些僮奴放了。

此举使得本就看不惯圣人包庇维护行径的百官更加不满。随后不久,监察御史崔琬就出来弹劾宰相宗楚客、纪处讷潜通戎狄。当年上洛王同突厥的事都不了了之,此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两方人在朝堂上脸红脖子粗地争吵。圣上非但不判决,还一味说和,倒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此事之后,世人便给圣上起了个绰号,叫“和事天子。”宫人们自然不敢议论,可消息还是传到了圣上耳中。圣上倒并不怎么介意,不久就提了宗楚客为中书令。除此之外,往日最积极奉承韦后的那一群官员和韦氏一脉的子弟均得提拔。一时间朝廷里多出数位宰相,御史和员外官更是无数。

还有人说笑,道崔景钰离京太早,不然以他受宠的程度,少说也会封个宰相。

丹菲却是知道,崔景钰避的就是这样的事。这些斜封官一时爽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圣人垂老,又能活几年,韦皇后还能风光多久。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唯独有真才实学、政绩赫赫者,才会被继任的掌权者留任重用。

弄臣掌权后,朝纲自然愈发混乱不堪。崔湜、郑愔等人以宰相掌选举,受贿卖官,额外用人。又因为斜封官太多,导致官缺不足,不得不预支未来三年名额,因而弄得选法太坏,官场上一片乌烟瘴气。

圣上对此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侍御史靳恒与监察御史李尚隐对仗弹劾,圣人才将崔湜、郑愔下狱治罪。上官婉儿与安乐公主哪里能眼见情人落难,自然急忙出来说情,请求从宽处理。闹到最后圣人也不过将两人贬谪出京,依旧做一方大员。

这年秋天,圣上祀南郊,大赦天下,允许被流放的犯人返乡。这些人中,独独漏下了被流放到均州为刺史的谯王李重福。李重福本是皇长子,无奈生母身份卑微,一直与太子之位无缘。而后太子李重润被则天皇后处死,韦皇后痛失爱子,便指控李重福构陷了兄弟。圣人亲手将长子流放。

李重福见父亲依旧不肯将自己自流放地召回,便上书哀求。韦皇后知道后,非但在圣人面前吵闹了一番,回了含凉殿中,提起李重福就要咬牙切齿地骂上几句。

此时安乐公主已经生产,养好了身子后,就迅速回到了社交圈中。母女两人同仇敌忾,没少在圣上耳边编排李重福的种种不是。

就丹菲看来,圣上其实被李重福的那封奏章打动,也有将长子召回来之意。毕竟他一年年老去,病弱的身躯提醒着他寿数不多,便越发想多见见孩子。无奈韦皇后态度极坚决,每每提及此事,就将惨死的李重润搬出来,又哭又闹。圣上实在无法,只得又狠心地驳回了李重福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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