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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33)

那两人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郎才女貌,一同在雨中赏个梨花,本是一桩风流佳话。倒是她贸然闯入,差点就惊扰了他们,才是不妥。

丹菲又叹了一声,重新打起伞,寻着大殿而去。

那个男人,却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带笑地凝视过他。丹菲觉得自己能得他温和友善地看两眼,就够烧香谢祖宗了。丹菲不怀疑崔景钰是欣赏敬佩她的,但是他将自己视作一个同伴,而不是一个女人吧。

像刘玉锦和薛崇简那样,救命之恩后,有缘再相聚,而后相恋,显得顺理成章。可是丹菲始终搞不懂,自己对崔景钰的这个感情,是从何处生出来的。

初次遇他时,他还是个令人生厌的纨绔子呢。从几何时,他已变成了自己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在他离去后,自己回头再寻不到他的身影。还是在很久以前的雪原上,俊美的男子从马车里出来,居高临下地同她四目相接。

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

“在想什么呢?”李隆基含笑的声音骤然响起。

丹菲猛地站住,差点连人带伞撞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李隆基看清丹菲泛红的眼眶,蹙眉道,“有人欺负你了?”

“吹了风而已。”丹菲别开脸,后退半步,“皇后唤您回去呢。郡王妃也在等着您。”

“知道了。”李隆基道,有些不舍地朝林子里望了一眼,“公孙娘子真乃绝色。景钰素来好运。明明冷冰冰的不解风情,偏偏你们一个二个还是对他痴迷不已。”

“郡王!”丹菲板起了脸。

李隆基大笑,“好,好!我这就回去。”

丹菲走在他身后,脸红如烧。

不久,崔景钰也带着公孙神爱回来了。两人就站在游廊下,一边赏雨一边说笑,姿态十分亲密。

丹菲实在受不了这刺眼的一幕,借口更衣换了班,躲到了一边去。

院子的一侧,几位命妇正在花厅里闲聊。丹菲路过之际,一位夫人正从里面走了出来,同丹菲打了一个照面,突然面色剧变,惊呼了一声。

“倩娘!”

丹菲好似被滚油泼到一般打了一个激灵,脸上霎时血色尽褪。

她同这个中年妇人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从对方的容貌上看出了一些同自己相似之处。

“你……”那夫人忍不住伸手要去摸丹菲的脸,“长得真像!”

“夫人!”她的婢女急忙拉住了她,小声道:“这是皇后的女官!”

丹菲感觉冷汗顺着背脊滑落,强笑了一下,“夫人大概是认错人了。奴姓段。”

那美貌妇人如梦初醒,失望地垂下手,“唐突了娘子了。我夫君乃青州知州,娘家姓陈,荆州人士。我看小娘子面熟得很,好似我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子。”

“陈夫人。”丹菲欠身,“奴年方十八,不知道您的妹子芳龄几何?”

陈夫人一愣,失落笑道:“你说的也是。我那妹子只比我小两岁,你这年纪,倒同我女儿一般大……”

说到此,她又是一怔,再度打量丹菲。

丹菲低垂下头,道:“不打搅夫人的雅兴。”

说罢不等陈夫人再开口,便匆匆离去。

“真是像。”陈夫人忘着丹菲的背影,眼眶发红,“若倩娘的小草儿还活着,也同她一般大了。”

“夫人在说谁呢?”李碧苒从花厅里走了出来,“那不是皇后的女官段氏么,你们认识?”

陈夫人抹着泪,笑道:“这段氏生得活脱脱像我幼妹少时模样。”

“这么巧?”李碧苒道,“我记得段氏的母亲姓文,世代书香呢。”

“自然不是她了。”陈夫人十分失望,“我那妹子嫁了曹家。后来她夫君犯事,夫妻俩连着小女儿一并都葬身火海了。”

李碧苒却听出了端倪,拉住陈夫人道:“可是早些年谋逆,想废了今上,拥立相王的那个曹将军?”

“正是。”陈夫人尴尬,不愿多提此事,寻了个借口离去了。

李碧苒却是两眼一亮,思索了一番,寻太平公主而去。

丹菲的身份,李隆基留了个心眼,是瞒着太平公主的。太平公主之前也从没在意过丹菲这个小棋子,如今听李碧苒一说,才起了兴趣。

“若真是曹家女,何必假扮段氏?”太平道,“也许又是崔景钰和三郎私下有什么计划,瞒着我罢了。这段氏乃是崔景钰的心腹,不能为我们所用,如今有用时可以留着,但是将来却最好能将她除去。”

李碧苒道:“这段氏十分可恶。我好不容易将外甥女嫁了文默,就想笼络他。可阿锦偏偏极听段氏的话,段氏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如今一心向着夫君,根本不肯帮我呢。”

“你那外甥女就是个废物,枉你还将她当成一条忠犬。”太平不屑道,“我让安插在临淄王府的人打听一下这个段氏的身份好了。若真是曹家女,那可有趣了。曹永璋当初是想拥立相王的。如今三郎将她的女儿改名换姓,又送到皇后身边。这要让皇后知道了……”

太平涂着丹寇的手把玩着一串璎珞,脸上露出戏谑一笑。

相互表白

丹菲回去后,一连数日,神情都有点恍惚。再见亲人的震撼,让她脑子里十分混乱。

丹菲生母姓陈,闺名就叫倩娘。她母亲就是荆州人士,娘家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家中上面还有一兄一姊。丹菲这个大姨母嫁了一个举子,大姨夫官运十分亨通,一路青云直上。丹菲入宫后偷偷打听过,那时候她舅父在荆州料理祖业,大姨夫则在青州任知州!

这个陈夫人,就是丹菲的大姨母!

丹菲一家当初假死逃生,背井离乡,放弃了一切,自然包括亲人。丹菲独自杀回长安为父母报仇,也从未想到过还能再和亲人见上一面。

方才一眼,就见这姨母温婉慈爱,言笑时竟然和母亲有六七分像!

丹菲想起惨死的父母,再回想姨母的笑容,只想扑进姨母怀中痛哭一场,诉说她这些年遇到的所有委屈。可是如今这情况,就算亲人近在咫尺,也不能相认。

丹菲魂不守舍,也没注意到含凉殿里发生了什么。直到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才将她的神招了回来。

韦皇后满脸怒火,又将一个玉杯砸在地上,吼道:“狗胆獠奴,一派污言!他真是这么说的?”

上官婉儿扶着她道:“皇后息怒。大家必然不信那厮的话。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丹菲带着小宫婢去打扫残渣,听韦皇后不住怒骂,“哪里来的贱狗,竟敢如此污蔑我。这个郎岌是何人,如此狂放大胆?”

上官婉儿道:“不过是定州的一个士绅罢了。”

“区区一个士绅就敢上言,污蔑我同宗中书令意图谋反?”

“大家怎么会信这等荒谬之言?”

“那你同大家说,郎岌污蔑妾要谋反。大家若是信他所言,现在就将妾废了,拘禁起来。若是不信,那就将那个污蔑皇后的獠奴杖毙!”

韦皇后动了真怒,不论上官婉儿如何劝解,都不肯善罢甘休。

丹菲本以为纵使韦皇后闹到圣人面前,也会被圣人劝住。不料这次圣人也拿韦皇后没法,竟然真的下旨,将郎岌杖杀。

此事一出,满朝震惊。御史纷纷上言抗议,可圣上却一概敷衍了事。圣人治家治国的本事平平,和事的本事却是一流。他一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百官也不能拿他如何。韦后一党额手相庆,可略有些良知的官员都十分义愤不平。

于韦皇后来说,她觉得自己杀鸡儆了猴,出了一口恶气,十分痛快。春日宴会众多,韦皇后不是今日去上官昭容的别院,就是明日去安乐公主的新豪宅,日日寻欢作乐。

公孙神爱吸取了教训,平日都避着安乐公主走。丹菲还是在上官婉儿的游园会上才又见到了她。

公孙神爱入京月余,衣裙妆容已经同京都流行同步,单看妆扮举止,丝毫不像是个在地方长大的女孩。她也知道自己开口会露怯,所以惜字如金,倒越发显得矜贵神秘,令一群单身汉们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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