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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5)

刘玉锦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她素来娇蛮,因为突遭大变,受了丹菲半日的气,也没有发作,如今饥饿难耐却被人夺食,教她再也忍不住了。

“曹丹菲!”刘玉锦跳起来,指着丹菲叫道,“把我的饭还给我!”

丹菲吹了吹汤,慢条斯理地嚼着豆子,抬头扫她一眼,道:“什么你的我的?刘玉锦,你还当自己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刘家大女郎吗?我告诉你,这世道上的规矩,素来就是,谁抢到,就是谁的!”

刘玉锦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嘴巴哆嗦了半天,才道:“你这分明就是强抢!”

“我就抢你,怎么着了?”丹菲又往嘴里送了一勺豆糜,“食材是我找的,柴火是我搬的,汤食也是我煮的。分你吃,你不吃,那我自然要抢过来吃。”

“这……这……这东西都是刘家的!”刘玉锦脑子终于渐渐转过来。

可丹菲嗤笑一声,道:“刘家没了。刘玉锦,你醒醒吧!你爹已经死了,刘家没了!”

刘玉锦怔了怔,泪水又哗哗地涌了出来,道:“耶耶才走,你就欺负我。阿菲,你欺负我!”

丹菲漠然地看着她哭了半晌,才沉声道:“阿锦,我这是在教你。你记住了。今非昔比,有得吃时你不吃,等到饿肚子的时候,就只有掉眼泪的份!”

说罢,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东西吃完了。

刘玉锦再迟钝,这时也知道扑过去把锅端了过去。锅里还剩半碗豆渣,她也顾不得烫,急忙大口吃了,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丹菲摇了摇头,“吃慢点,别噎着。”

刘玉锦抹了把泪,道:“我知道,你现在嫌弃我是累赘了……”

“别胡说。”丹菲道,“当初我爹死了,是你爹娘收留了我和我娘。如今咱们爹娘都不在了,我也得报恩,不会置你于不顾。”

“那你还欺负我,抢我的饭?”

“那是教你识时务。”丹菲道,“你我如今家破人亡,不论往日如何富贵,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你若不能忘了过去,便没法应对接下来艰苦的日子。我总不会害你,就看你听不听得进去了。”

刘玉锦瘪着嘴,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

吃完饭后,天色已近黄昏。往日这时,家家炊烟,正是热闹。如今城如废墟,唯有寒风在空中如厉鬼一般呼啸。

丹菲把剩下吃食和一些衣物用两个粗布袋子装好,掂量了一下,分了一个轻些的袋子让刘玉锦背着。

“城里不安全,我们早些动身才是。”

“这就走了?”刘玉锦忽然有些不舍。

丹菲静默。她环视这座生活了两年的院子。这里在她们母女最落魄的时候接纳了她们,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离开了这里,她们从此以后就真的流离失所,漂泊无依了。

“走吧。”丹菲背起了包袱,低声道,“我们还会回来的。”

丹菲让刘玉锦换了男装,也给她抹花了脸。姊妹在刘氏夫妇的坟前磕过头,扮作乞儿溜出了城。

也幸好此时正是朝食时分,突厥兵忙着用饭,并未在意这些脏兮兮的难民。丹菲带着刘玉锦,顺利地背着包袱和弓箭,混在一群逃难的百姓中离开了沙鸣城。

天色放亮后,人们能更加清晰地望见沙鸣城外的尸山血海。又因天寒地冻,尸身冻结,一切都保持着临死那一刻的惨状。

刘玉锦吓得面无人色,寻了一棵大树,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丹菲回首,最后一次望向沙鸣城。她还记得三年前父亲带着他们一家来到此地时,一家人都满怀希望,觉得能就此过上平静而简单的生活。他们以为只会成为他们新的家乡。

但是命运无情,反而给予了他们最沉痛的打击。

父亲,母亲,甚至段义云,都被永久地埋葬在了这片大地上。丹菲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泪水溢出眼眶,刚划过脸颊,就已冻结成冰。

刘玉锦把先前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鼻涕眼泪也糊了一脸。

“吐够了吗?”丹菲漠然道,“吐够了就起来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刘玉锦抓了把雪擦了脸,这才终于像个人样。她两眼青肿,嘴唇发紫,素来圆润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憔悴又疲惫。

“跟上。”丹菲丢下两个字,转身大步朝西南方向而去。刘玉锦在她身后踉跄地跟着。

异姓姊妹

郊外野地里,积雪快没膝,丹菲在前面开路,踩出一排脚印,刘玉锦就在后面踩着她的脚印走。雪越来越深,两人都走得越来越吃力。刘玉锦一时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了雪地里。

“阿菲,慢些吧!”刘玉锦哼了哼,“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丹菲没好气道:“要不你来前面开路,我跟着你走。你想走多快就多快,想走多慢就多慢!”

刘玉锦缩了缩,讷讷道:“不……不了。还是你开路的好。”

雪地里开路极其吃力辛苦,刘玉锦倒也不傻。

丹菲冷笑一声,道:“既然是我开路,那你跟得上就跟,跟不上,也别指望我会再停下来等你。”

说罢,继续朝前走去。

这半日相处下来,刘玉锦终于明白丹菲已脾性大变,怕是再也不会如往日一样温顺纵容她。偏偏自己又离不开丹菲的帮助。想到此,刘玉锦再气恼,也只能苦着脸爬起来,追着丹菲而去。

“阿菲,我们为什么不走官道?”

“山下到处是突厥散兵,碰上了就死路一条。”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进山。”

“可是……可是进山后,夜晚我们去哪里歇脚?山里可有客栈?”

“……”

“阿菲?”

“闭嘴!”丹菲丢了一记眼刀过来,“省点力气等会儿去爬山吧!”

两人走走停停,午后才进了山。山里因为有树木,雪要薄许多,行路终于轻松了。只是这轻松是相对丹菲而言的。她在林中健步如飞,刘玉锦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时不时被地上的树根断枝绊倒,跌得眼冒金星,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丹菲拿定了决心不娇纵刘玉锦,只在旁边冷眼看她自己爬起来,坚决不出手相助。刘玉锦脱力,坐在雪地里,又开始掉眼泪。

“再过个两刻,天就要全黑了,狼也快出来了。你是打算坐在这里喂狼吗?”丹菲气不打一处来。

刘玉锦吓得摇头。遇事不称心如意的时候哭闹撒娇是她自幼就养成的习惯,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闹,别人就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如今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可是长久的习惯却没法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过来。

“知道还不快起来!”丹菲喝道,“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你全忘光了?不要再当自己是什么富家千金。你这女郎的谱,留着到了你舅父家再摆不迟。你再这样娇滴滴地闹脾气,我自走了,管你是冻死还是喂狼。”

刘玉锦的脸涨得通红,气得不住喘息,忽然抓起地上一团雪,朝丹菲扔了过去。

“那你走呀!一拍两散就一拍两散!我不稀罕!你姓曹,我姓刘,我们本来就不是一家人!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的死活不关你的事!”

“蠢妇。”丹菲冷笑,拍去衣服上的碎雪,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步履矫健,身影一闪就钻进了密林只中,只留下一串脚印。

刘玉锦没想到曹丹菲说走就走,顿时傻了眼。可是才说出口的话,现在是想收回都无法,因为丹菲已经没了踪影,林子里只有山风呜呜吹过。

刘玉锦一边哭着一边爬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确认如今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弄不清方向,身上也没有干粮,只有一把小匕首,还是丹菲出门前给她的。

她在边疆长大,虽然也会射猎,只是现在手头就算给她弓箭,她怕也没法在这冰原雪海中找到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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