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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39)

丹菲站在门内侧,朝李隆基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小女叩谢郡王救命之恩。”

李隆基站在门那一头,微笑着打量她,“如今看起来好多了。昨夜差点以为你挺不过去了。”

丹菲道:“郡王待小女恩重如山,小女来世都要结草衔环以报答。”

李隆基摆了摆手,“只要你不负我的期望,我就放心了。”

丹菲从容地笑了笑,“请郡王放心。”

李隆基朝身边阴影里望了一眼,“你还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崔景钰修长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他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没什么可说的。”崔景钰淡漠道,“宫廷复杂险恶,你不可急功冒进,以免翻船。我们在你身上,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昨日光是为了救你就……”

李隆基拿手肘碰了碰他,“说什么?”

“知道了。”丹菲没好气,“我定会保住小命,早日去到那个位置上,不让你们花的钱财精力打了水漂。”

崔景钰不以为然,“别把宫廷想得太简单,多少前人雄心壮志,结果还不是如石子入水,再无声息。我看你先能在掖庭里熬出头就不错了……”

“崔四郎对我这么没信心,干吗当初选我?”丹菲不耐烦道。

李隆基忙道:“景钰是担心你。他素来不会说关心人的话。”

崔景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丹菲不再理他,转而朝李隆基俯身叩首,“小女祝郡王身体安康,大展宏图!”

“保重。”李隆基目送她远去。

少女脊背笔直,脚步从容有力,身材修长,背脊笔直,浑身散发着坚毅气势。

头顶云朵散开,头顶露出点点星光。半个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清辉照耀在宫阙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粼粼清光。

丹菲走出一段路,回头望去。李隆基已转头离去,崔景钰却依旧站在宫门那一头,目光深邃地望着她,英俊的面容一半沐浴着月光,一半沉浸在阴影中。

而后内侍关上了宫门,隔断了两人对望的视线。

宫婢生涯

丹菲在大理寺中并没受鞭打,毒清了后,皮肉伤两三天就好了。不过萍娘使了点特权,将她留在医院,好生休养了几天。

这几日丹菲听萍娘讲了宫规。宫中规矩严谨,不容人行差踏错。小错还好,多罚做苦役。若是犯了大错,少不了受严厉责打。掖庭又缺医少药,不少宫人挨不过去,也不过一卷席子裹着送出宫去。有亲人接去安葬的还好,不然就草草埋在坟岗里了。

所以丹菲在医院住了几日,见到被责打过的宫人都会被抬到偏院中,看护也不尽心,死活由自己了。

丹菲还从萍娘口中知道了崔家事的后续,与先前崔景钰同她说的差不离。

韦皇后并未对伪信起疑,还对崔景钰的识趣深表赞赏。崔景钰顺利讨了她的欢心,升做正六品上亲勋翊卫校尉,受派出京办事去了。崔家父兄对此似乎十分反感,觉得崔景钰此举太过有辱斯文,败坏了崔家这一房维持几代的清白名声。坊间一直流传说崔景钰已经被半赶出了崔家。

刘玉锦也万幸并没有被牵连,事发后就被郭舅父接回了家,一时也没什么消息。

“倒是有个事,你听了一定高兴。”萍娘笑道,“听说段将军麾下的卫参军,当初不是说死在战乱之中了。结果前日被人发现其实并没死,而是做了逃兵,偷偷回了老家。于是被抓了回来,判了个流放,女眷没入掖庭。那个指认你的卫氏,如今终得报应了。”

丹菲的喜悦溢于言表,“这是报应到了!”

“是崔郎偷偷揭发的。”萍娘道,“崔郎这也是在为你出气。”

其实是在为段家出气罢了。不过丹菲依旧很高兴。

到了第五日,内侍过来提丹菲,萍娘也没法再拖下去,只得将人交了出来。

萍娘送丹菲出院门,一路叮嘱道:“如今还不清楚你会被分去哪个局。不过初来的宫婢,总要受一番调教。我看你面临这么大的变故还处乱不惊,也是个心性坚韧的。记住我的话,宫中年纪大的女史难免爱折磨人,和她们硬碰硬往往得不偿失。”

“我记住了。”丹菲点头,“凡事不该用蛮力,而该用脑子。”

萍娘点头微笑,“是个聪慧的。你将来若有什么事,都可来找我。不过你是皇后交代过的人,想她们也不敢太为难你。”

丹菲跪下来,给她恭敬地磕头谢恩,方随着内侍而去。

潮湿的春风带来花的香气,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丹菲的脸上,将她鬓发濡湿。她跟在内侍身后,沿着长长的宫道,走入了一扇朱漆小门。

里面是一条狭长的宫中夹道。皇宫气势恢宏,就连宫道的围墙也格外高大。长长的夹道上方,只能望见狭长地一道天空,墙外隐约传来卫兵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丹菲也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新生活会是如何。皇宫如此之大,而她们这些掖庭宫婢的容身之地,却是只在方寸之间。

宫人领着丹菲兜兜转转,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工整的庭院中。

庭院很大,里面套着数个小院。这里随处可见三、两结伴而行的宫婢,皆穿着葛红罗裙白纱衫,发饰统一。有品级的女官穿着绿、蓝色长裙,年纪也略长些。

丹菲当年在长安的时候,并未怎么接触过宫人,对这一切都觉得新鲜,不住打量。

内侍将她交给一个女史。那女史打量了她几眼,一言不发地领着她进了一个的院子。

这院子四面都是厢房,只在东角开了个小门进出。西北角有更衣浴室和一口井,显然就是宫婢居住之处。此时不早不晚,宫婢们都在当值,院中空无一人。

“过来拿自己的配给。”女史开了库房的门,冷声道,“一人四套宫裙,两套亵衣,两双布鞋,一套被褥,一个木盆,一套木碗筷,一个妆盒。不许挑拣。速速收拾好就出来!”

丹菲捡好物品抱在怀中。衣物是新制的,被褥却是半旧,幸而还算洗得干净。

“你先梳洗一番,换好衣服,寻个空的床铺安顿下来。内宫禁地,无腰牌不得随意行走,出入必得有人同行做伴,不可落单。你原也是官家子女,识字吗?”

丹菲点了点头。

女史柳眉一竖,尖声道:“哑巴了吗?”

“奴识字。娘子恕罪!”丹菲急忙欠身。

“看来还是需要教规矩。”宫婢哼道,然后丢了一个半旧的卷轴给她。

“这便是宫规,你尽早熟读,过两日我来抽查。若背不出来,当心挨罚。”

女史走后,丹菲抱着一堆家当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

宫婢寝舍同医院差不多,窗通道,对面一排通炕,墙角屏风后是恭桶,简单而整齐的一排箱子放在窗下,上面摆着的妆盒样式大都一致,也有个别更加精巧漂亮些。

丹菲来得晚,四个厢房,三个都已满员,只有南边厢房因为阴暗潮湿,还有几个铺位空着。

丹菲也不挑剔,随便选了一个铺位将床铺好。她换上了宫装,将旧衣洗了晾好,然后坐在床上,捧着宫规看。

她自幼聪慧,博闻强记,一张宫规看了两遍,就记得差不多了。丹菲将卷轴丢在一旁,抱膝坐着,思绪纷乱。

崔景钰和李隆基都不停提到的含凉殿,就是韦皇后的寝宫。大明宫内朝里,后权甚至远高于帝权。进了含凉殿,就等于跻身大明宫的高层了。皇后的近身女官,连妃嫔都要礼让三分。

于是几乎所有宫人都削尖脑袋想往含凉殿挤。可一个含凉殿能有多大?又能空出多少位子来?

丹菲入宫是从最低级的粗使宫婢做起,若按照平常的程序,升做女官也需要三四年。别说崔景钰他们等不起,就是丹菲自己也没这耐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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