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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58)

韦皇后只对自己所出的长宁和安乐两位公主亲热,对李碧苒也有几分慈爱,视太子等其他儿女如无物。太子妃倒能沉住气,忍受翁姑冷眼。太子却渐渐露出厌恶逆反之态,越发不耐烦。

韦皇后对圣上道:“这次虚惊一场,更觉得九成宫住着不舒服。若京中无事,我们不如早些回大明宫吧。”

圣人点头道:“既然如此,过两日就动身吧。”

韦皇后又问:“京城里都有那些人家遭了疫病?”

李碧苒惋惜道:“听说临淄郡王家的大娘体弱,第三日就去了。郡王快马赶回来,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听说现在还在冲郡王妃发脾气呢。”

“这又关郡王妃何事?”

“说是郡王妃带着才才满百日孩子出去上香,才染上病的。”

韦皇后叹道:“阿瞒膝下只得这一女,自然心疼了。不过他府中姬妾也多,将来还会有儿女的。”

安乐左右张望,“听说钰郎的表妹到了阿娘的宫里了?出来让我看看。”

丹菲冷不丁被点名,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给安乐公主磕头行礼。李碧苒隔着太子夫妇,目光落在丹菲瘦弱的脊背上,眼睛微微一眯。

“抬起头来。”安乐冷声道。

丹菲抬头,目光依旧注视着地毯上的花纹。

安乐冷哼一声,“长得同钰郎半点都不像嘛。”

长宁公主道:“表兄妹罢了,能有多像?阿娘这几日都是她在服侍?做得可好?”

“倒还不错。”韦皇后看丹菲伏跪在地上,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便笑了笑,道:“大病一场,倒让我看清了了人情冷暖。这殿里宫人,谁是真心效忠爱戴,谁是趋炎附势,一目了然。我看这孩子做事手脚麻利,是个堪用的,便收在我的殿里了。”

丹菲还跪着不动。柴尚宫低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恩?”

丹菲恍然大悟。她这就算是一跃成从阶下的茶水室成为了殿中侍者了?

她成功了!

丹菲立刻膝行了几步,磕头道:“奴叩谢皇后恩典!奴一定鞠躬尽瘁,绝不辜负皇后的期许。”

她不住磕头,抬起头时,双目通红,脸上泪痕晶莹。饶是韦皇后这等心肠冷硬之人,看了都有几分同情。

安乐怏怏不乐,并不乐意这段氏服侍韦皇后。表兄表妹总有几分暧昧,崔景钰又对这表妹很愧疚,难免不会动了恻隐之心。不过她是公主,也犯不着去和一个小宫婢吃醋。

由此,安乐反而想到了崔景钰那远在山东的未婚妻孔氏。那才是名正言顺能霸占崔景钰的主儿。安乐的妒火转了个方向,朝着想象中的孔氏烧去。

韦后亲信

韦皇后大病初愈,众人稍坐片刻便告辞离去。

丹菲随着柴尚宫送客。李碧苒走了几步,转头看着她,温和笑道:“许久没见阿段了,你可瘦了不少。掖庭里的日子很辛苦吧。”

丹菲急忙躬身道,“有劳公主记挂,奴惶恐。”

李碧苒道:“之前听说宫中闹天花,就想到了你。如今见你安然无恙,崔四郎定能放心了。你运气倒好,得了皇后青睐。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呢。”

“奴不过一个伺候人的,怎敢指望这些。”丹菲道,“奴只想尽心尽力将差使办好,方对得起皇后对奴的信任。”

李碧苒微微笑,转身离去。丹菲躬身相送。

宋紫儿扶着李碧苒的胳膊,低声道:“公主,这段氏到底走得什么运,竟然能从绝境中走出来,还升成了皇后近侍了!您想方设法寻人欺辱她,就是想等她绝望不堪的时候出来救下,将她彻底收服笼络。可如今看来,这条路走不通了呀。”

李碧苒也恨道,“若不是天花这事实在是天灾,我都没法相信段氏就是有这么好的运气。就算是崔景钰亲自出手,也没法这么快就将她弄到含凉殿呢。她若不是个运道极好的人,就是个极聪慧大胆之辈了。”

李碧苒心中起疑,可旋即想到天花这疫情的惨状,又摇了摇头。段氏若是个神仙,能算到京城里会爆发天花,那她又怎么会沦落到入宫为奴的地步?

“那公主打算怎么办?”

“且先观看她一段时日吧。她若真知道信的事,如今找皇后告状可不容易?我倒有些相信她是不知情的。”说到这里,李碧苒烦躁道:“这事全是我一人在张罗,大王和世子竟是要把责任都推给我的样子。信是我写的,若真捅出来,他们没准打算翻脸不认,将我当弃子!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又过了数日,长安城一片太平,疫病过去。帝后终于离开了九成宫,回到了大明宫。

丹菲入宫已有三个月,一直被困在掖庭局。这次随韦皇后回宫,才真正看清了大明宫的壮丽景色。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展现在丹菲眼前的,是一个她无数次构想也无法描述的绚丽繁华的世界,是一个帝国的中心。

繁花碧树之后,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宫阙,巍峨的殿堂岿然屹立,俯视着天下苍生。后宫的宫殿和精美的亭台楼阁如宝石一般镶嵌在花团锦簇之中。

太液池上烟波浩渺,蓬莱岛上的太液亭映着渐渐西斜的霞光。天鹅野鸭在水中莲间嬉戏,岸边青柳流翠,鸟语花香。远望去,就如人间仙境一般。

举天下之力奉养之处,果真凝聚着世上最富贵美好的一切。

春日天光明媚,鸽子在凉爽的晨风里展翅飞翔,丹菲的目光追随着它们,投递向东方那座精美巍峨的宫殿。

恍惚中,她有点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又行了两刻,经了太液池,以及数座宫殿。一座华美恢宏的宫殿依水而建,琉璃瓦碧绿如玉,折射着粼粼日光。

含凉殿,韦皇后的寝殿,也是丹菲将来要展开抱负的地方。

韦皇后一句话,金口玉言,就此改变了丹菲的机遇。在旁人眼里,她简直走了狗屎大运,莫名其妙地就脱离了掖庭底层,做了皇后的随侍宫婢。

不过正如贺兰奴儿所说,含凉殿中阶级森严,层层都有女官死守着自己的位子。丹菲是新宠,迁升的速度又太快,早就惹得那些女官不满,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再加上丹菲虽得皇后许可入殿侍候,但是并没有品级,只是宫婢,连女史都不是。殿中女官多,别的宫婢资历又比她高,只要是个人都能使唤她。

于是回到大明宫后一连半个月,丹菲都被命令在殿中掌灯,根本没法近韦皇后身边。

这份活儿虽然无聊,倒也轻松。丹菲也不想太过特立独行,暂时老实低调地做人。

她如今换上了中宫宫婢才能穿的天青色罗裙,头上也能多插一两支包金花簪,手腕上能套个玉镯。这里最低级的宫婢六人住一间,屋子宽敞明亮,床榻独立,被褥干净整齐,还有衣箱妆台等家什。宫婢自有浴房和更衣所,一日三餐有饭菜有蔬果,每人每日还有果露和乳酪等饮品。

皇后回宫后,含凉殿便热闹了起来,每日都有宫妃和命妇过来请安磕头。韦温、武三思和宗楚客等人亦时常来访。韦皇后就在内苑殿中接待他们,其实于礼不合,但是圣上从不过问。

丹菲便这样见了武三思几次。

武三思此时年近六旬,保养得却极好,是位长髯白面的美男子,体态端庄,举止从容有度,谈吐优雅。若是不知道他的劣迹,定会当他是一名端方君子。

宗楚客和纪处讷两人亦是韦后麾下的大将。两人看着同寻常中年文官没大区别,宗楚客个子略高,颇有些文士风度,谈吐很是文雅。丹菲时常见他作诗哄韦皇后开心,那些阿谀奉承之话,可谓信手拈来,还真让丹菲佩服。

太子夫妇每日都会过来请安。韦皇后明显不待见他们,每次不是冷脸敷衍,便是寻个错处将他们数落一番。太子妃更能沉得住气,太子却是每回都忍不住,铁青着脸而去,对韦皇后的厌恶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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