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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74)

就这时,崔景钰闷喝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口气拉了上去。

丹菲的一只鞋子掉下,落在草丛里。宫人警觉地抬头望。雾色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树杈里很大,又堆积了许多树叶干草。崔景钰到在树杈之中,丹菲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感受到身下传来的热度,愈发一动不敢动。她的鼻尖轻触着崔景钰的唇,一个冰凉,一个温热。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略微凌乱的呼吸。

丹菲的视线落在崔景钰弧度优美的唇上。他的唇上和下巴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青,瓷白的皮肤在她的注视下渐渐透出红,又或只是霞光的关系。

崔景钰早起打拳,穿着简便的劲装,方才一番拉扯中,领口松开,露出干净而线条分明的脖颈和锁骨。男子特有的混着熏香的气息随着呼吸涌入鼻端。

这一刻,丹菲胸口一阵荡漾,从背脊处泛起一股酥麻之意,继而蔓延到全身。

宫人在河边打了水,结伴而去。那两个偷情的人也悄悄溜走了。四周恢复了宁静。

丹菲的目光一点点上移,望进一双温润如秋水般的双眸里。她看过崔景钰各种冰冷的、嘲讽的、傲慢的表情,却还是第一次从崔景钰的眼中看到这么温暖柔软的目光,简直就想是个幻觉。

而在这目光中,丹菲有感觉到了昨日转圈时的那中天晕地旋。

她不自在地撑起身。掌下的树枝却是突然咔喳折断,她身子又往下一沉。

两具胸膛毫无间隙地撞击在一起。嘴唇擦着男人的唇而过。

丹菲被五雷轰顶。慌张失措地爬起来。血液都往脸上涌。她一时间像是个砸了贵重之物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这不算是亲吻吧?

这只是个意外。

他会误解么?他不会以为自己在勾引他吧?

丹菲一团混乱,差点尖叫。

崔景钰却是极其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冰凉而镇定的目光,以及沉默的态度,就想树叶上的露水滴在丹菲脸上。

丹菲镇定了下来。

“我……”

“陪我看个日出吧。”崔景钰挪了挪身子,同丹菲并肩坐着。

丹菲脑子里关于逃走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她冷静了,与崔景钰并肩一起坐在树杈上,眺望清晨的原野。

起床的宫人越来越多。营地处升起炊烟,飘来食物的香气。

朦胧的晨光中,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如同撒满碎钻。

草林之间的那片轻雾随风飘到了河面上空,对岸的景色朦朦胧胧。天空渐亮,晨光柔和地将露水染成了了橙紫色。他们像置身在一个将醒未醒的梦境之中。

四野本一片寂静,早起的鸟却拉开了歌喉。先是两三只在枝头鸣叫,随即有越来越多的鸟儿加入了进来。婉转清越的歌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轻快明媚的乐曲。

东边的天空朝霞似火,就像整座山都在燃烧。

两人的面孔都在彼此视线中逐渐清晰,脸庞上柔软的绒毛染着橙色的霞光。雾气飘过河,浸入这边的林地,将灌木,芦苇笼罩。

一轮旭日从群山的背后跃出,耀眼的光芒照亮山川大地,也照亮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

雾气散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最静谧、最私密的时刻,已经过去。

“我该回去了。”丹菲哑声开口。

“嗯。”崔景钰应了一声。

两人从树上溜了下来。

崔景钰弓着腰在草丛里找了一阵,把丹菲掉的鞋子找了回来。丹菲匆匆把鞋穿上。

“我……”丹菲欲言又止,“我会努力的。”

说完,她又想咬舌头。这说得是什么废话?

“我知道你会尽力而为。”崔景钰凝视着她,语气低沉而平和,“但是我更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我需要你效劳,却不想踏着你的血前进。”

丹菲鼻子忽而一酸,点了点头。她望了崔景钰一眼,提着裙子小跑而去。

贺兰惑言

帝后用了早膳,起驾回了大明宫,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只有太子这日并没有来请安。

太子妃的解释是,太子昨夜喝了酒,夜深露重又着了凉,早上便有些起不来。圣人派了御医去看病,韦皇后也装模作样的送了些药。

丹菲留意到,韦皇后、安乐公主,和上官婕妤等人,听到太子生病的消息时,都露出隐隐窃喜的神色。那是看着猎物进网的得意之色。

丹菲以为,依照太子的性子,必定会闹出来。不料一连等了数日,宫中风平浪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子过了两日病好了,又照常过来给韦皇后请安,姿态恭敬,拘谨呆板,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而韦皇后对太子夫妇如往常一般不冷不热,偶尔挑拣一点小事训斥两句,让两人十分为难。

这种场景,丹菲以前在林中狩猎时见过。那是势均力敌的两个野兽在对峙,弓背伸抓,紧紧盯着对方,就看谁最先忍不住扑上去。

旁人不知情,自然感觉不到这股紧张的气氛,反而觉得皇后和太子关系缓和是个好事。丹菲平日里举止如往常一般,该做什么还是照做。韦皇后未必不怀疑她将诏书的事告知了李隆基。然而李隆基毫无反应,倒让韦后等人琢磨不清他的意思。

至于卫佳音,竟然还平安无事。韦皇后有一次问起她来,太子妃说她患了病,已送出宫养病。韦皇后听了也不过嘱咐卫佳音好生养病罢了。小小的一个太子昭训,能得到皇后特别关注,旁人还当卫佳音是走了大运,要得宠了呢。

不过丹菲以为,太子既然将卫佳音保了下来,且不论他是为了子嗣,还是宠爱,他此举,都在向韦皇后表明,自己已知道假诏书之事,且已经有所准备了。

甚至,若太子臣服于皇后,就应当将卫佳音献出来,任由韦皇后处置。他保全卫佳音,已是隐约向韦皇后宣战。

思及此,丹菲就越发觉得紧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进入了一年之中最炎热的三伏天。往年帝后不是去九成宫,就会去终南山避暑。而今年,韦皇后连宫外的别院都不去,一直待在含凉殿中。

夏夜闷热难眠,天空中闷雷阵阵。丹菲有时半夜醒来,便依在窗前,眺望云层中偶尔掠过的闪电。

一场可以遇见的大变革酝酿到了最顶峰,就如同盛夏时节的雨云堆积压顶。电闪雷鸣,狂风阵阵,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即将降临。

而这一场暴雨,将彻底洗刷整个长安城。

入了七月,终于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冲散了一些空气中的暑气,却也将太液池边的荷花打得七零八落。

十五这日,难得天气凉爽,圣上便迫不及待地举办了一场夜宴。

风吹云散,月色皎洁,夜宴上的歌声顺着太液池水飘荡远去。韦皇后斜靠在榻上,一边看着歌舞,一边同命妇们说笑。

丹菲守着一个小炉,细心地按照方子熬煮着莲子露。

小砂锅中噗噗冒起,丹菲揭开盖子,撒了一把桂花干,放入两片鲜橙皮、一瓢泉水,又将盖子合上。半刻后,再掀开盖子,一股清香四溢开来。

“好香的莲子露。阿段这手艺是跟谁学的?”李碧苒笑吟吟地走过来。

丹菲欠身道:“奴在掖庭的时候,常去御膳房打杂,跟着厨娘们学了些炖汤煮粥的小手艺。”

李碧苒行过礼后,入席而坐。

“今日怎么没见太子和太子妃?”

“公主不知道?”一个贵妇笑道,“太子妃今日被御医诊出有孕了。她害喜有些严重,故太子留在东宫里陪她呢。”

李碧苒眼珠一转,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就是太子妃年纪略大,养胎怕要格外辛苦呢。”

贵妇凑过来道:“听说早就诊出来了,是等月份大了,胎坐稳了,才公布的。”

李碧苒朝韦皇后望了一眼,随口道:“是该谨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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