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的身体仍然虚弱,大腿根部及左肩锁骨处打了四个洞,整片都是青紫。晚上睡觉时尽量侧躺,受过二十四小时形如瘫痪的痛苦,如今可以动作不知有多感动。
将死之人才知生之宝贵。好在我只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满脸虚汗地醒过来,发现噩梦已在脑后。
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睡觉。将窗帘一拉,把光线全部挡在外面,躺在昏暗的小房间里睡了个过瘾。醒来后神轻气爽,一瘸一拐地走去池子里洗头发。用的是绿飘,加上橄榄油,头发仍然掉得很厉害,可是用手抓着泡沫只觉欣喜。
跟悄悄形容我的恢复过程,"从企鹅进化到螃蟹,再从螃蟹进化到类人猿,正在向人类进一步进化当中"。
唯一痛苦的是不能碰有较高辐射的电脑,于是整天纠结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被母亲像菩萨一样供着,每天动不动就是黄豆汤、肉饼汤、萝卜排骨汤的补一补,躺在床上接受了自外公外婆一直到表弟表姐的亲情慰问,期间还有同学探病时的免费慰问品,奥力奥饼干,蘸蘸泡泡舔舔,我简直幸福得在床上乐不思蜀。
每天吃完饭都会试着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一边减肥一边充当复健。天气渐渐好起来,可我只在内衣外面套一件棉袄外套是什么概念?反正我妈穿衣服都显得比我年轻。
买了本笔记簿,带密码,不上锁。
起因是前几日无意中翻得小学时的日记,感觉很新奇。
上面记述的事情我几乎快要忘记,当时的心情也已想不起来。像是悲伤、愤怒之类的情感,如今只空留云淡与风轻。记忆是有限的可容量存在,来不及任你挑选,遗忘便已接踵袭击。
曾经是真真的绝望,如今看来却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
尽管如此,那却也是无法抹消的存在。
人是单独的个体,因太过渺小而显得极弱,所以渴望内心的强大。
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喃喃自语,一行一行飞快地写下去,如同一场盛大的独角戏。
像是人物独白,又仿若写信。记下此时此刻的那种心情,写完之后绝不去看第二遍。
整个人变得通透而平静了许多。
仿佛有些理解佛教中说的那样,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听阎韦伶淡淡地唱着"我很用力很用力地记着你,直到世界末日也不会把你忘记。
以后或许有人会提起,说有个女孩一直一直很爱你"。
一个星期都倦懒地待在家里,直到恢复正常的最后一天。
明天继续去上学,等待六月高考的来临,放轻松,曾经噩梦般的一切已成为回忆之初。
表姐北北帮我抄了整整两大本笔记,历史与地理,抄得手指险些抽筋。
仅仅是因为那些爱着你的人,就不能轻易放弃。
再后来,我一直很喜欢博客上的模板题图。
长头发的女孩子抱膝坐在地面,侧头看向左边阳台外纯粹透亮的蓝色天空。
那样美。
空余下一人的寂静午后。被欠了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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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梦界之端(1)
类别:青春类
字数:9682
编辑:今昔
作者:微凉
送审意见:与另一个自己对话的故事。校长的儿子这个选材较好。
梦界之端
{是梦吧。
真希望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梦。那样,醒来以后一切都还是美好的}
"下周取消所有的课外活动吧,从现在开始就要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妈妈打开厨房的柜子,取出一只盘子,动作停了一下,扭头对冥夜说。
坐在餐桌前等待开饭的冥夜忽然觉得头"嗡"的大了。空间的概念模糊了一点,身体像是抽离出来,飘荡在某个夹层里。
混?
有那么好混吗?
校园里的每张面孔都是小时候被亲切地称作"阿姨、叔叔、伯伯"的,可是一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又全部变成想要拼命甩掉却紧紧黏在背后的眼睛。哪有想象得那么好混?
每一科的作业都要比班上其他人交得快、答案要在所有人之前就完美的算出来、操课别人可以迟到唯独他不行,校服谁都可以胡乱穿只有他要得体……甚至,连逃课都不能耸耸肩随便捡个"睡过头了"、"拉肚子"这样丢脸的借口,而要态度诚恳地说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可是……哪有那么多理由?逃课的唯一理由也不过是想逃离这一切,狠狠地吐一吐抑压在心底的烦恼。
好像这样--
用尽力气,把尾梢拖得很长很重:
"唉--"
果然,被老妈听到,立刻火大地嚷出来,"小孩子叹什么气啊?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你还要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可是,真是好烦欸。
走在校园里,最多被人侧目指点的是--
"瞧,那个便是耿校长的宝贝儿子欸……"
"是吗?听说学习很好,没想到人长的也这么帅啊!"
"只是很冷感,看上去有些高傲的样子。"
"那样不好欸,不会还以为这是有校长老妈就吃得开的校园吧……"
"谁知道呢。哈哈哈……"
是谁说17岁的少年就不会烦恼?
每每到这个时候,冥夜就有拔脚逃跑的念头。沿着一路的手指和眼光,一直跑、一直跑,永远也不停留……
远离这个以自己的想法为别人下定义的人群--这真是一个不足以被称为"梦想"的梦想。
{真的要受不了了。
消失算了……}
周一早晨的教室依旧是乱糟糟的。班委站在讲台上大喊着"交作业",底下立刻有尖利的嗓音压过来,"快啦,把数学作业借我抄!"
冥夜推开门,教室里有一刹那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像是被点了穴道定在原位。看清来人不是老师的时候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校长公子啊,真是……你到底是要吓死谁啊!"
警报解除。各种声音又突然启动。窸窸窣窣、嗡嗡嗡……有人在空中相互飞着课本,有人追打着叫,"小子,不是说好给我带早餐的吗……"
冥夜径直穿过人群,朝自己座位走去。有女生倾过身体,娇滴滴地说,"冥夜,中午一起去吃饭吧。"
"约了人了。"依旧冷冷地拒绝。
"校长儿子就了不起啊!"女生立刻翻脸,抻着脖子还要说什么。教室又一瞬间静止了。冥夜抬头看,教室门口赫然立着老妈。呃不,在学校里应该称"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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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梦界之端(2)
"耿校长!"有人惊呼。
板着脸的中年女人推一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怒气冲冲地对身后的风纪股长说,"高三A班,记下来!回头让班主任来办公室见我!"然后眼神利利地朝冥夜的座位扫过来。
冥夜低下头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背后压着嗓子低低地说,"都是他,内奸!"--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说自己。
冥夜垂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握了起来。
第二节课刚下,代课老师前脚出门,班主任就黑着脸进来,把教案往讲台上狠狠一摔,气急败坏地说,"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她的眼睛从左到右环视着,最后落在冥夜的脸上,手掌使劲拍在讲台上,"要是有人嫌我带班风气不好,大可以自动提出转班……不用在背后搞小动作!"
--这话,谁都知道是分明说给他听。前排的人立刻扭过头来瞪他。
冥夜把脸几乎要贴在桌面上。若是此刻桌面生出一个洞,他一定会奋力钻进去,离开这个烦心的、复杂的世界。
眼前木质桌面上扭曲的横纹,一条一条杂乱横生,仿佛从某一处生出,蜿蜒盘旋,延伸至整个桌面后,又在某一点突然消失。犹如芜杂的手纹,神秘地操纵着一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