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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见(173)

“今天可不能赖床呀,”门口传来女音,于岚贞手上拿着牛奶杯,“许愿你起来没?”

许愿崩溃了,火速穿上长裤:“妈!赖床的是原曜!”

赖床的始作俑者不但不吭声,还闷在短袖下发笑,笑得许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扛去卫生间洗漱。

十分钟后两人洗漱收拾完毕,许愿没见着许卫东,一问才知道他爸六点过就起来了,吃完早饭从工具箱里翻了把卡钳出来,去车位边转转悠悠,检查车有没有问题。

吃完饭,检查一边准考证、文具袋,许愿又冲进卫生间拿凉水薅了个发型,穿着纯白短袖,干净、清爽,于岚贞越看越欣慰,在恍惚间惊觉儿子真的已经长成了大人。

临走前,许愿坐在鞋凳上穿鞋,原曜匆忙灌完最后一口牛奶,把杯子递给于岚贞,“麻烦岚姨了。”

“不麻烦,等下午考完我和许愿他爸来接你们。中午在外面吃对吧?”于岚贞笑着,一身旗袍,侧腰绽放大朵大朵深红芍药花,岁月在她面容留下并不深刻的痕迹,一如印象中飒爽英姿。

“对,”原曜说,“我们和同学一起,在考点附近将就吃点。”

于岚贞点点头,说:“小原呐,你许叔一听说要送考,哎哟,紧张得不得了,他昨天借了车回来,说还想去扎两朵大红花在车头,古装剧里不都那么演么?状元要披花红,还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许愿换好鞋站起来,一愣:“借车?”

五分钟后,许愿看见了他爸借的车。

他爸手上有块擦车布,崭新的,标签都还没取。

他擦得满头大汗,一看俩儿子来了,高兴得不得了,邀功似的,拍拍引擎盖,像车展临招的车模,一屁股靠在车门边,扬起下巴:“马自达,不错吧?”

“挺不错。”许愿无言以对,又舍不得灭他爸兴致,绕过去伸手拉车门,原曜跟在他后边,冲许卫东比了个大拇指。

许卫东擦擦手心,坐进车内,踩下刹车点火,得意道:“可以吧?我管我们同事借的新车,马,自,达,到达的达。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这寓意多好。”

原曜一路憋着,不敢笑出声。

许愿听他爸说得胸臆大开,紧张的情绪也消散不少,直接道:“今天上午考语文,你和我妈就开始给我拽古诗词提供作文素材是吧?”

“是啊。”许卫东说,“语文考太好别谢我。”

“爸,你今天怎么没弄油条什么的,不是要保佑我和原曜过一本线吗?”许愿损他。

许卫东脸上挂不住,连忙摆手道:“哎哎,我知道你俩能考多少分了……还真有出息啊!”

托他爸马自达的福,一路上没出什么状况,提前一小时到了考场。

许卫东说他也不走了,在门口等着,刷视频时间过得快,中午吃饭不用管他,让许愿和原曜吃完饭回车上休息一会儿,再去考下午的科目。

考试是好几个学校混着的,按学号来排,不同学校的考生挎着帆布包,有说有笑地往考点内走。

市里的公立高中修得差别不大,校门口都是一路爬满青绿藤蔓的长廊。那些藤蔓恣肆生长,翠色缠绕上教职工居民楼的窗。窗前衣物还未晾干,在晨光中,随夏风飘飘——

许愿的心也飘飘。

他和原曜没在同一间教室,更没分到同一层楼。

进到考场楼内,仪容镜前挤满了人,如今还未到考试时间,楼道里人多嘈杂,汗水流了满背,原曜取一张湿纸巾递给他。

白条穿着便装短袖,从二楼跑下来,对他们招手,招呼着原曜快上去,得坐好等发卷了。

临走前,原曜迈腿先上一蹭阶梯,在白条的督促下回头望一眼。许愿像被扔在路边的小狗,神情惨淡,眼睛水汪汪,扒门框边给他说再见。

原曜就这么望着他。

许愿愣神一秒。

晨间逐渐浓烈的热意四散,阳光自身后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原曜的整个身形轮廓,真诚、炽热。

幸好,有这个人在,他的少年时代永远不会结束。

许愿眨了眨眼,眼睛干涩,推推鼻梁上轻巧的镜框。他一定要好好发挥不让自己失望。

青春是容许自己犯错,但高考场上绝不可以。

他现在身体里有一股冲劲,像冲动推使他在告白那晚跑出社区去给原曜买药,推使他一拳揍到邱宁脸上,推使他站在天台上遥望晚霞,想让远处天际下的群山听见呼喊——

每年冬天,站在家属院天台上,待万里晴空,能望见远处茫茫一片雪山。书里说窗含西岭千秋雪,许愿觉得美,却没和原曜一起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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