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湿漉漉，行人经过溅起一片泥泞。
颜盈端了一方小矮凳，坐在走廊处，隔着漫漫雨幕仰望苍穹，目光幽幽，不经意就和又冒雨翻墙跑来的嬴政对上。
“他半夜回来过。”
嬴政没有提名字，可不管是他，还是颜盈都知晓‘他’指的是谁。
不就是嬴异人那个混球吗？
颜盈揉了揉眼睛，微微仰头，看着站得笔直的嬴政。
“回来又走了？”颜盈明知故问的道。
嬴政轻轻颔首。“走了，这回应该不会回来了。”
颜盈：“他和吕不韦不是商量说要和秦国使者一起走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嬴政：“计划赶不上变化。”
颜盈‘哦’了‘哦’：“那赵姬夫人一定很伤心。”
嬴政：“我也伤心。”
颜盈摇头：“没看出来。”
嬴政轻笑，神色倒比来的时候轻松得多。
“他一走，柳巷怕是要比以往还要来得‘安全’。”嬴政又道：“早上出门，就看到守卫森严了不少。”
“守护你和赵姬夫人的？”颜盈嗤笑：“真是赵王会干的事情，这是怕爬了他，你和赵姬夫人跟着跑了，这样可就没有人质威胁秦国了？”
“真要打，战局岂是区区质子能够左右的？”嬴政呵然，神情清冷语气傲人。又道：“燕国来使，送燕王子丹（姬丹）来赵为质，共襄燕赵两国和平之事。”
姬丹？秦始皇少时好友？
颜盈讶然，还以为这架空的战国末年，姬丹这位燕国太子被和谐了呢，结果这时候才出现吗？可不会承认是她一开始就出现在少年嬴政身边，嬴政并不缺少朋友的缘故。
“各国各派王子前往他国为质，本就是政治需要。燕国与赵国接壤，国家实力又不如赵国，派王子来赵国为质很正常。”
嬴政：“是啊，很正常。”
颜盈抬头，认认真真打量嬴政。
“阿政！”颜盈甜甜的喊道：“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嬴政抿紧唇瓣，片刻才道：“不知道为何，总心烦意乱的。”
颜盈：“想来是为了他担忧吧！”
嬴政迟疑的点头：“阿姐说是就是吧。”
这个回答……挺万金油的。
颜盈伸了伸懒腰，却顺手拉着嬴政坐下。“看看你眉头皱得，都快成小老头了。”
嬴政伸手揉了揉眉心，对颜盈的说法并没有反驳。
“昨儿他回来又走，母亲一直哭一直哭。”嬴政顿了顿，突然道：“我知晓母亲心情不好，可我不知道怎么宽慰她。而且，我总觉得母亲并不需要我的宽慰。”
颜盈：“哦！”
嬴政：“我可跟阿姐说过无意中撞到母亲和吕不韦说话没有。”
颜盈摇头：“没有，阿政没有说过。”
嬴政点头，就把赵姬哀求吕不韦的事儿，没有任何隐瞒的告诉了颜盈。
颜盈默了默，却只能说：“那吕不韦一看就是个祸害，以后得找机会除掉他。”
第315章 秦王本纪（04）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相比颜盈的义愤填膺，嬴政这位隐约察觉出生母赵姬和吕不韦关系不太正常的未来始皇，却显得风平浪静。
对付吕不韦，肯定是要对付的，却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还太弱小了，只能依附成年人生活，而不是……
再者，他要好好的护住颜盈，就必须学会隐忍。
“阿政放心，阿姐不会让旁人欺辱到你头上的。”
沉默间，颜盈突然握拳发誓，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水汪汪的。如一潭清泉，很轻易的烙印出嬴政的样子。
嬴政突然就不想说其他的话，而且轻轻颔首，学着颜盈先前的样子，隔着朦胧的雨幕，注视着灰蒙蒙的苍穹。
渐渐地，天黑了下来。柳姬撑着油纸伞归家。“阿政来了？”她将油纸伞撑着放在走廊处，笑眯眯的问。
嬴政点点头，却没有开口，任由自己重新陷入沉默中，哪怕柳姬才符合他心目中母亲该有的样子。
晚饭依然在颜盈家吃的，依然是粗茶淡饭，不沾荤腥。
吃过晚饭，嬴政没有多待，趁着天还没有完全擦黑，回了隔壁。
赵姬眼睛红红，倚靠在狭长阴暗的穿堂里，整个人脆弱无比，好像随时都会崩溃。
不，赵姬已经崩溃过了。
她的眼泪早就流干，给人的感觉就是已然麻木。
不过在与嬴政目光交汇上时，赵姬却回过神，笑得勉勉强强的道：“阿政回来了，吃过晚饭没。”
嬴政点头，片刻迟疑的问：“母亲，你呢！”
“吃了。”赵姬笑笑，就慢悠悠的起身，神情幽幽，带着别样的美感，韵味儿十足的开口。好像在问嬴政，又好像在自言自语。“阿政你说，他离开了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