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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合集(一)(16)

“若他胸前的伤当真是你师父的伤,那他为何容貌与你师父无半分相同!”松和冷哼,“且你师父的即便伤得再重,流的也是红色的血,伤口怎会是蓝色。”

“蛇妖的舌头是蓝色……”小兰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她怎么忘了,当初被刺伤胸膛的人可不只她师父一人啊,那蛇妖也是被师父刺中胸膛封印起来的,那蛇妖的血是蓝色的,他的伤自然也……

小兰脸色蓦地变白。

但见在缚妖索之中,少年周身的皮肤裂开,蓝色的血渗了出来。

他不是师父。

小兰恍然,他是杀了师父的蛇妖。

她愣愣的看着因为疼痛身体开始下意识蜷缩起来的少年,他望着她,黑色的眼眸中尽是痛楚,小兰声音比昨日看见那道伤疤时更加不稳:“你是妖?”

“我不知道。”少年痛得发抖,“我忘记了……”

那般无助。

“这世上唯有那被你师父封印的蛇妖为蓝血,你还不肯信?”松和怒道,“今日我便斩其首,让他化了原型给你看看!”

言罢,松和祭出寒剑,剑上杀气澎湃,挥刃便向少年砍去。

小兰却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蓦地将松和师叔的身子往旁边一推,长剑恰好划破缚妖索,少年得了自由,小兰一声大喝:“跑!”

许是生性使然,少年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松和大怒,质问小兰:“你可知你放走的是百年前杀了你师父的妖怪!”

小兰沉默。

“你可知这次以后,若要再寻得杀此蛇妖的机会,再无可能!”

蛇妖原型刀枪不入,当年就算蛇妖被封印,她也未曾能砍开他的鳞甲。让他在元气受损的情况下化为原型,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你可知你此次犯了多愚蠢的错误!”

小兰咬牙,她知道,师叔说的,她心里都知道。但一想到少年与慕寒同样温和的笑脸,即便所有的理智都告诉她,要杀了他,可她的心也无法顺从。

松和气得咬牙,最后却终是败给了小兰的沉默,他拂袖而去:“你当真已无可救药。”

是啊。

当年的蛇妖害死的师父,但她如今却还救了蛇妖。原来,只要和慕寒有一点相似,已经足以扰乱她的心到如此地步了吗,她真的是……无可救药。

晚间小兰照着铜镜梳头,少了一个人,小院好似安静得让她有点不习惯了。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看着双目无神的自己,忽然想到以前小时候师父帮她梳头,指责她额前的刘海留得太长,他说他的徒弟有一双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像星辰一样漂亮,应该到处显摆给人看,不能遮挡,也不能蒙尘。

可她好像辜负了师父的嘱托呢,她的眼里,太多尘埃……

小兰握了梳子梳头,一梳梳到发尾时,脑子里却蓦地蹿出一句话来。

“眼睛很明亮。”

少年说他要找的人,眼睛很明亮。

失神的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小兰脑海里突然涌出了更多细节,比如说,那天她唱了一宿的《乱流年》,起身的时候,少年扶了她一把,他那时若是看不见,怎么能扶得住她。

后来……后来晚上的时候,他便能看见了。

听了《乱流年》之后,他便开始恢复视力,而且回答她的问题也比先前要缓上一缓,他当时脑海里肯定是在思索什么。

小兰拼命的思索与少年相处的细节,她只恨少年的情绪表露的是那么的少,只有温和的微笑和他那句好似是万用的“我不记得。”

他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找人,记得不要死……

脑海里忍不住翻出百年前,她封了一般拿剑劈砍被封印的蛇妖那一幕,她疯了一样的哭着喊着,让师父不要抛下她,让师父活过来,让师父回来。

“我要活下去,我要去找一个人。”

小兰蓦地站起身来,披着头发就往外面跑。

可等她拉开院门那一刻,却惊呆了,黑衣少年坐在门口。见她突然开门,好似还被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有几分无措:“我想起了一些东西,断断续续的不太完整,但我知道我不是妖怪。”他盯着小兰说得十分郑重,“我想起了我的名字,我叫慕寒。”

“我知道。”小兰再也按捺不住情绪一头扎进慕寒怀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慕寒,你是师父,你是,你是……”

你是至亲,是至爱,是她的至关重要。

后记

“我又想起来了一点。”

喝过茶,慕寒忽然道:“我被蛇妖吞进肚子里后,好似是死了,然后开始和蛇妖的魂魄抢身体。”

小兰眨巴眼睛看他:“这也行?”

“恩,然后我赢了。现在用的,便是他的身体。”小兰无语,但见慕寒手指在桌上刻的正字上划过,“说好我想起来一点,你便告诉我一个找错的人,来快说说,这第二十五个,又是怎么认错的?”

小兰一撇嘴,在一旁坐下:“这个小侯爷很能吃啊,王府都要吃穷了……”

“我很能吃?”

“是啊!”

“我这么能吃,狐仙还养我么?”

“砸锅卖铁都要养!”

☆、阿榕(上)

第一章

“咚!”一声巨响,水花溅起,潭水中咕噜噜的不停冒泡。

阿榕在潭边捣着衣服,视若无睹的继续洗衣。隔了一会儿,清澈的潭水中渐渐飘起一个青衣男子,随着水波荡漾被慢慢推到岸边,恰好停在了阿榕身旁,他趴在地上,嘶哑的咳了两声。

阿榕瞟了一眼男子的侧脸,是个英俊的人,她一边拧衣裳,一边问:“还活着啊。”男子艰难的喘息。阿榕悠悠然道,“你这是自杀的还是他杀的啊?”

男子呛咳两声,嗓音极致沙哑:“他杀……”说了这两字仿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阿榕点头:“哦,那真是糟糕,你等等,我看看能不能救你啊。”阿榕把衣服从水里拖出来拧了拧。

男人撕心裂肺的咳着。阿榕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了男人一脸。最终,也不知他是扛不住身体的疼痛,还是扛不住心里的刺激,双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阿榕扭头看他,叹道:“哎呀,你倒是等我来救你啊!怎么不多撑一会儿……”阿榕左右看了看,“还是先刨坑埋了吧,这大热天的,泡了水的尸体臭得可快了……”

阿榕住的地方名为绝情谷,谷的西面是绝情崖,此崖极高,落崖者无一生还。且绝情谷中有天地自成的迷阵,寻常人根本就无法入谷,是以此处乃是江湖人殉情自杀,谋财害命的绝佳场所。只是……

害苦了阿榕。

自打阿榕三百年前生出灵识化为人形开始,她便一直在这谷中生活,平日里挑水煮饭,洗衣刷碗全靠那谷底唯一一潭清水。三百年来,上面跳崖的,抛尸的,殉情的,那些人是死得痛快,可却给阿榕带来了无数烦恼。她成了捞尸的,挖坑的,填坟的,谷中死人埋了一地,还没人给点丧葬费!真当她这儿地皮便宜呢!

想到这里阿榕便是气,于是又给自己添了一大勺饭,就着炒野菜便大口吃进肚里。

不过今天白天埋的那个汉子长得还不错,她趁这人身体还热乎的时候狠狠吃了几把豆腐,想来也不亏,她正邪恶的笑着,忽听几声细微的敲门声。阿榕一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扒了好几口饭之后,细弱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阿榕嘴里包着饭嘀咕着:“大半夜的鬼大爷来敲门啊?”拉开大门,没人,阿榕甩手要关门,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她的脚腕,阿榕垂头一看,即便镇定如她也不由骇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人趴在地上,夜晚微弱的烛光下,看不清他爬来的那一路上到底是湿润的水,还是粘稠的血,这人乌发覆面,拼了命一样仰头看她,发出嗓子被撕裂后才能发出的声音:“姑娘,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