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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合集(一)(20)

第九章

付长歌眼看着青夙的身影僵直的倒在地上,他恨得目眦欲裂:“商暮生!”他像失了理智的野兽,手中的剑只杀不守,直直冲商暮生杀去,商暮生却一动不动的站着,似在欣赏付长歌的狼狈。

膝弯挨了一刀,付长歌膝盖一软,蓦地跪倒在地,前面一黑衣人提刀砍来,寒光闪烁之间,一根树枝横扫而来,将黑衣人拍倒在地。

紧接着,林间树木忽的动起来,树枝宛如铁栏一般伸出,将空中黑衣人尽数困住。一时之间树林中慌乱不已。付长歌仰头一看,只见身着淡绿衣裳的阿榕从半空中落下,她仿似极为痛苦,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直落。他不知道,离开绝情谷远离真身对于一个树妖来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更别提在外界施展这样大的法术。

付长歌怔愣的这一瞬,忽觉身前杀气逼来,他下意识的反手一挡,刀刃力道出奇的大,让付长歌招架不住,利刃砍入他的肩头,鲜血直流,付长歌忍不住一声闷哼,混乱之间只听阿榕一声厉喝:“他的命是我的!”

肩上的刀刃被迫撤开,商暮生望着眼前的绿衣女子,冷声道:“谁也别想阻我。”

阿榕一笑:“谁也别想在我眼前杀他。”

这是付长歌在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那么的执着,那么的温柔。

阿榕……阿榕,这样的女子,他怎么会不喜欢……可是……他这一生……

付长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不一样了,枯萎的树木,满地的荒芜,像是经过了一场激战。

青夙呆呆的坐在地上,望着一片狼藉的景色,眼神空洞。付长歌坐起身来:“小姐……”他声音嘶哑,只唤了一声便再说不出别的话了,昏迷前的记忆接踵而来,付长歌恍然记起他肩头也被扎了一刀,而且小姐也已经……但为何他们现在都好好的。

“以命换命……付长歌,我欠了好多债。”青夙呆呆的说着,“她拿命救我,让我对你好,可我……我还有什么资格对你好?”

付长歌心中一空,仿似在这一瞬间被剜去了眼一样,眼前一片浑浊黑暗。

尾声

十年后。

绝情谷中的老榕树枯了,榕树下的木屋中的姑娘不见了,但却有个瘸了腿的男人在里面住着,他十年前从绝情崖上跳下,摔断了腿,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他在谷中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洗衣,吃饭,捞尸体。只是从不曾笑过,他常常望着老榕树发呆,每天都在呢喃:“你怎么还不回来,我都快老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我都快等不到你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都守着永远再不会发芽的老榕树。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年春日,瘸腿男子从谷后的山坡埋了尸体回来,像往常一样的日子,他望了榕树一会儿,然后推门进屋,却没有看见在他的背后老榕树的尖端,有一抹新绿慢慢探出了头……

☆、蚕月(上)

楔子入葬

我葬礼那天,只有一个人哭了。

孙诗然跪在我棺材前,哭得快窒息一样。

孙沐去拉他,他却扣着我的棺材板,像是恨不能把那块木头给捏碎,孙沐一声叹息:“您让她走吧。”孙诗然把自己的嘴咬出了血,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落在我那身寿衣上。孙沐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拖走,“您就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吧。”

是啊,让我走吧。我能给的,你想要的,你都拿到了,你还哭什么呢……你该笑着拍拍手,轻描淡写的吩咐“埋了吧”你得那样做,才是我认识的孙诗然。

我看着他哀恸的面容冷笑,何必在人后,做这种姿态?

孙诗然在我跟前边不吃不喝守了三天三夜,孙沐劝他:“将军,这个天再不下葬,蚕月……该坏了。”孙诗然不动,孙沐叹息,“蚕月不想您这样的。”

孙诗然听到这话眼睛才动了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点头。

棺木封上,孙沐着人抬我入坟,孙诗然跟着,在淅沥沥的雨里走了一路,雨水打湿了他的发,狼狈的贴在惨白的脸上,好似他当真是失了此生挚爱,丧了一片真心,可我知道,孙诗然他没有真心,他甚至……

没有心。

棺木入坟,孙沐请来的劳力开始一铲一铲的往里填土。

我放眼看落山的夕阳,心里琢磨,若能再世为人,我定不要再做女子,也不想再遇见孙诗然这样的祸害了。

“孙沐……”孙诗然的嗓音嘶哑,每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在颤抖、在无助。这不像他,孙诗然在谈笑间,杀伐后从不会颤抖,他的目光里只有坚定、执着和暗藏的威严,他不会也不能软弱,更别提……无助。

“孙沐,你说她想要什么?”

“将军?”

“你说她不想我这样,那她想要我如何?”

孙沐一怔。又听孙诗然道:“以前我总让她孤身一人,形影落寞,如今她会不会想让我去陪她?”他忽然向前迈了一大步,“我这便去陪她。”

话音一落他蓦地跳进坟里,太突然的出现,让填土的劳力一时未收住手,一铲稀泥泼了他一脸,劳力大惊,孙诗然却恍然未觉,脸上的泥擦也不擦,贴着棺木走了几步:“蚕月。你开门,我回来陪你。”他叩着我已封死的棺材。

几个劳力惊得面面相觑,只有孙沐苦声劝:“将军,她不会起来开门了。”

孙诗然恍若未闻,只是拍打棺材的力道慢慢变大,从轻叩变成重锤,不过两三拳间,手上已满是鲜血。

“将军!”孙沐跳下去拉他,“将军您别这样!”

孙诗然嗓音嘶哑:“滚!”他挣脱了孙沐,力道大得让他自己也摔了一跤,而便是这一摔,他却再也爬不起来了似的,一手死死贴着棺材,一手撑着地,泣不成声的喊,“蚕月,你让我陪你……”一下又一下,苦苦乞求。

雨幕中无人再劝他。

不知唤了多久,孙诗然的动作终是慢慢停了下来,像是再也无力支撑了一般,身子一滑,栽在土里,昏倒过去。孙沐连忙将他拖出。满脸狼狈的他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蚕月……”

孙诗然……

“为何不应我……”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这样求我吗?

我垂下眼睑,只闻夏日大雨酣畅淋漓。

第一章梦境

雨滴砸进湖里,氤氲出了一层层的烟雾,飘飘袅袅,痴缠白石桥。

我看见雨水湿了桥上人的长衣摆,他执伞在桥上静静等待,漫长的时间过去,也未曾有半分不耐。直到雨雾遮掩的地方慢慢出现一抹胭脂粉色的身影,他执伞的手微微一动,雨滴在他周身悄悄乱了节奏。

“蚕月。”

他站在桥上眸光温暖,柔和地看着提了衣摆一路疾奔而来的女子。

“孙诗然。”女子站在桥下,脆生生的唤他,“看你定的好日子!下这么大雨,我衣摆都湿了,哪还能看到萤火虫!”

孙诗然看着她轻笑,然后扔了自己的伞,走到她的伞下,抱住她,脑袋轻轻的在她耳边磨蹭:“蚕月、蚕月……”好似除了这两个字,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大雨就这样一直不知疲惫的下着,仿似会下到时间的尽头。

我立在他们身旁,看雨滴穿过我的身体,落在地上,我想走开,但却动不了脚步。

孙诗然好似在我身上绑了一根绳索,将我捆在他身边,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在梦里回味这些过往。

是的,在梦里。

因为我已去世了,在山里小院,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无声埋葬。我那么清楚的知道,我去世了,但我却没有消失,我……被困在了孙诗然的梦里。

一场已经延绵了不知多久的大梦。

他一直不醒,我便一直出不去。

我不明白孙诗然为何要在我去世后重复梦着这些无意义的过往。是遗憾还是怀念?不管是什么,这些感情对孙诗然来说,都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