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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风云录2·芙蓉花落(7)

宁远尘就觉手腕剧震,那血蜃口齿蠕动,仿佛锯齿一般,挫动着大石。石屑纷舞,落了满地。宁远尘猛地一惊,一道极为轻淡,几乎看不到的血痕从血蜃的嘴边漫开,极为迅速地向大石的这边攻了过来。他不敢怠慢,一口真气提起,将那块大石霍然向红姑娘贯了过来。红姑娘双手凌空挥起,水红色的衣袖垂下,那两条血蜃已经消失了踪影。

猛地一道锐风贴地而来,武延寿双掌飞舞,就在红姑娘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宁远尘身上之时,着地攻了过来。红姑娘冷笑之中,两条血蜃再度出现,血花一样的巨口张开,左右向武延寿飞了过来。

黑影一闪,武延寿摔出了他的武器。红姑娘的脸色变了。他的武器很简单,是一根藤条,在华山上随处可见的藤条。但这藤条生长多年,在华山上受罡风天雨吹刷,坚韧之极。武延寿展开十三路地趟鞭法,藤条霍霍飞舞,倏然将两条血蜃紧紧颤了起来。

那血蜃乃是上古异种,自然不惧藤条缠身,不等红姑娘命令,两条血蜃交相缠绕,用力挤压了起来。那藤条虽然坚韧,但在血蜃钢铁一样的身躯揉压之下,也不禁开始碎裂。

红姑娘就觉心头闪过一阵寒意,“呛”的一声龙吟,崖顶忽然闪起一道鲜明的亮光!

宁远尘长剑出鞘!要知道,华山掌门宁远尘,已经有整整十二年没有用剑了。自从宁芙儿出世起,他的剑就被封存住,隔在了华山派的云霄阁上。他用的是武延寿的剑。

他用武延寿的剑,武延寿用藤条。他先出手,吸引住红姑娘的注意力,武延寿藤条缠住血蜃,然后他出剑。这是个筹划周密的计划。武延寿跟随宁远尘多年,两人配合得丝丝入扣,再加上宁远尘浸淫了三十年的剑术!

这一剑才出,红姑娘的脸色整个变了!变得极为阴沉,变得极为可怕!因为这一剑是绝剑,是死剑,是必杀之剑!剑光如同飞龙,但却绝不花哨,一剑怒发,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红姑娘的心房!

就算红姑娘身有万种毒物,这一剑,也必将穿刺而过,将她钉在生之彼岸。这一剑,决无法躲!

而就在同时,武延寿手一挥,藤条霍然闪出,绕在了血蜃身上,他的身子猛然扑起,向红姑娘冲了过去。纵然红姑娘一剑穿心不死,他也要她无路可退!

宁远尘、武延寿两人前后夹击,实已将红姑娘前后上下的去路全都挡住,她已必死!

红姑娘显然也觉悟到了这一点,她的眼神中猛然闪过一道凄厉的光芒,突然纵身而起,向宁远尘的长剑上迎了过去!

宁远尘乃是剑术老手,知道以不变应万变的真谛,他眼睛微微眯起,劲却更狠,手却更稳!

红姑娘幻化成的一团红影迅速与长剑接在一处,她的身子突然猛地一侧,宁远尘的长剑发出“夺”的一声轻响,已然插入了红姑娘的右胸,瞬间透体而出!红姑娘一声厉啸,双手猛然穿出,掌心中闪出一团凄迷的红雾,正击在宁远尘的胸前!两人的距离实在太短,宁远尘一剑得手,正在狂喜之际,却哪里躲闪得来?一声惨叫,被红姑娘这一掌击得远远飞了出来。红姑娘的身形却也向后飘去。宁远尘虽然中掌,但手却依然紧紧握住剑柄。那柄长剑从红姑娘的胸口抽了出来,点点血花宛如夜天的星星,散了满空满地,红姑娘突然加速,“砰”的一声,跟武延寿撞在了一起。她身上立即探出几十个蛇头,红红绿绿的,一齐咬在了武延寿的身上!

武延寿一声大叫,带着那些蛇滚了出去。红姑娘颓然倒地。

这电光石火的一战,竟然以两败俱伤而告终!

宁远尘大声地咳着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红姑娘走了过去。他周身真气在红姑娘毒龙真气的侵蚀下,几乎全都散尽,但他知道,只要让这妖女有片刻的喘息工夫,只怕自己就会命丧在这舍身崖上!

红姑娘自然也知道宁远尘的想法,她尽力凝聚着真气,但胸口的剑伤宛如烈火一般炙烤着她的躯体,让她几乎连动都动不了。眼见宁远尘渐渐走近,他脸上的狞笑宛如乌云一般,压在了红姑娘的面前!

红姑娘忽然笑了笑,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的脸本来苍白虚弱无比,但这一笑,竟然大有妩媚之意,只见她喘息着,缓缓道:“你料想的不错,我的真气已然涣散,再也无法施展杀着了,但你还是料错了一件事……”

她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娇嫩的嫣红:“舍勐翠蚺只需要听到啸声,就可以攻敌的!”

这句话如同轰雷掣电一般,将宁远尘震得愣在当场,几乎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红姑娘的嘴唇尖尖撅起,啸声就待发出。

那两条翠蚺昂首而起,长长的尖舌探出,蓄势待发。突然,世宁伸出手去,一手一只,将那翠蚺捏在了手中,全力向红姑娘奔了过去。他这下出其不意,连红姑娘都呆住了。就这片刻的工夫,世宁已然奔到了她面前,一声大喝,撞在了红姑娘的身上!

红姑娘一声尖锐的嘶啸,被世宁撞得飞了出去,凌空投向舍身崖底。她狂怒之下,尖啸连连发出,那两条舍勐翠蚺凶性大发,一齐咬在了世宁的手臂上!世宁一声大叫,那毒蛇的毒性宛如尖针一般,迅速地在他体内游走,天上浓密的云层宛如大石一般轰然压下,他晕了过去。

迷蒙之中,他看到红姑娘身上的红衣蓬然张开,托着她缓缓向舍身崖下落去。他长吁了口气,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地沦陷,地狱的火焰轰轰然喷发,将神祗所造的万事万物都围裹在炽烈的炎火中,焚蒸烘炙着。身躯一分一寸都承受着这世界永恒的痛苦。欲大叫却无口,欲痛苦却无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点清凉洇透了进来,感觉慢慢回复,世宁渐渐有了点知觉,吃力地张开了眼睛。

就见宁芙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见他眼睛微动,探开了一条线,惊喜地大叫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世宁见她高兴,便也觉得这实在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于是裂开嘴,笑了笑。宁芙儿突然纵身抱住他,哇哇痛哭了起来。

世宁周身仍然酸楚无比,这暂时的回魂,也不过是药力之奇效而已,哪里当得她如此冲撞?登时又晕了过去。

直至又过了三日,他身体中的蛇毒才勉强被镇压住,神志真正清醒了起来。宁芙儿却不敢再那么莽撞地抱他,只是一步不离地看着他,陪着他说话儿,想着办法哄着他开心。

世宁见她这些天也清减了许多,不禁很是歉然,几次叫她回去休息,她却用力摇着头,极力打起精神,抹着红红的眼睛,说自己一点都不困。世宁重伤之下,周身乏力,便也只好由她。

又过了一天,武延寿拄着拐杖来看他。武延寿被十几条剧毒之蛇一齐咬中,各种凶猛的蛇毒在他体内混杂,伤得更比世宁重了几倍。但他内力甚强,加之华山派珍稀药物甚多,所以保住了性命。但一身功力,却也只剩了三四分。从他口中,世宁知道宁远尘的伤势已经大半恢复,后来华山弟子赶到,在舍身崖下搜索,却没有看到红姑娘的尸骨。

世宁不禁松了口气。

这日,他已可以勉强坐起,宁芙儿就依偎在他身旁,给他削苹果吃。几日耳鬓厮磨的相处,两人已甚为亲近。世宁就捡一些流浪江湖事的趣事见闻讲给宁芙儿听,不时逗得她咯咯娇笑。

宁芙儿忽然叹道:“世宁哥哥,我们要是能够一直都这个样子,那有多好。”世宁听她说的话有些呆,可是深情洋溢,心下感动,柔声道:“等我学成武功,接来我母亲,就和你一起在这华山上住着,再不下山,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宁芙儿笑道:“那你不觉得闷吗?”

世宁轻叹了口气,道:“江湖数年,现在是我最开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