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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六道系列·修罗道(3)

第二章聂隐娘

裴航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四周寂静无声,他打开自己的房门,在靠窗的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木桶,揭开桶盖,里边盛了七分满的清水,上面漂着一把木勺。木桶虽然简朴,却是裴航特意叫来镇上最好的匠人,用镇西最好的槐木现造的。这样槐木的香气才能渗入水中,将山泉的甘甜完全衬托出来。裴航脸色冰冷,持起木勺递到嘴边,却久久不饮,一直注视着窗外的院子。

三更的梆子,突然敲响。一道青白色的人影从老板房中闪了出来,那人轻轻将房门带上,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才蹑手蹑脚地向大门摸去。

幽风扶过,低低的云翳散开了一线月影,正好罩在来人脸上。

狭长的白脸,螺黛满额,嫣红盈腮,朦朦胧胧中,却极似傍晚见到的云英。

裴航等她出了大门,才起身跟了过去。

裴航站在客栈对面的一间阁楼下,却并不急着敲门,而是仔细整了整衣袖。

他眸中又透出那种鹰隼般的笑意——守候了七日七夜,终于亲眼看见第一头猎物已经躲进了屋子,他岂能不笑?

笃笃笃,叩击门环的声音响起,窗口亮起一点火光,里边传来女人低低的声音:“谁?”

裴航答道:“云英姑娘,在下裴航。”

吱的一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透出云英那张惨白的脸,柔声道:“这么晚了,公子有何贵干?”

裴航似笑非笑道:“却不知半夜三更,姑娘去客栈老板的房间,又有何贵干?”

云英弯下腰去,嗤嗤笑了一阵,倚着门柱站直了身体,媚眼斜乜道:“公子真是故意取笑,乐户人家,又说得起什么贵干?当然是去做买卖。”

“什么买卖?”

云英又笑了起来,扬起手上的丝巾,向裴航摔去:“自然是大好买卖,男人都喜欢的买卖。”

裴航隔着袖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冷冷道:“这个买卖,和我做不做得?”

云英笑得花枝乱颤:“人说婊子无情,只要有钱,云英自然就做得,只是公子不急着找人了么?”

裴航隐秘一笑道:“急,只不过见到你就更急了。”

“公子真会说笑。”云英娇笑着顺势向裴航怀中倒去。裴航却借力一侧身,将她横抱起来,向屋里走去。

屋内一片漆黑,裴航抱着云英,在屋内走了几步。

怀中云英低声笑道:“公子,别找了,床在那边。”

裴航的笑意里有些阴沉:“急着上床干什么?你不怕死在上面?”

云英也笑道:“云英是怕你死在上边。”

裴航低声笑道:“你不妨试试?”话音未落,回身将云英按倒在床上,两人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黑暗中,云英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微微的喘息。

锦帐低垂,衣带零落。

突然,一道青白色的光芒从云英身前窜起,只听云英闷哼了一声,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顿时在房间中弥散开来。

裴航冷冷一笑,漫不经心地披衣而起,顺手点燃了一旁的蜡烛。

火光摇曳,照出一片恐怖之景。

云英脖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只精钢打造的鸟爪。钢爪从一侧穿过云英的喉咙,直入床板,将她生生钉在了上面。鲜血受了钢爪的阻止,并未立即喷涌而出,而是化为五道涓涓细流,浸渍而下。

云英细长的双眼张得滚圆,仿佛随时要突出眼眶,喉咙中不时响起抽搐的声音,听去让人毛骨悚然。那只钢爪切断声带,却精确地避开了气管和主动脉,她不能出声,却一时还不会死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流干。

裴航笑着道:“天鹰神爪的滋味如何?江湖上或许有人知道裴航双手六枝鹰爪功妙绝天下,却没有想到,百年前名动天下的天鹰神爪,却成了裴某的第三只手。”

云英赤裸的肌肤在湿冷的空气中颤抖,眼中全是惊愕之色,似乎还不相信裴航会动手杀她。

裴航猝然止住笑,一把揭起床褥,拉出一条金环小蛇,森然道:“就凭这种伎俩也想杀死我?”

云英的嘴唇灰淡下去,她努力地睁了睁眼睛,又摇了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航冷冷道:“传奇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我们虽然只有十二个人,但每一个都是最完美的杀人机器。五年前,我曾问主人传奇中到底谁最强,主人只告诉我,传奇各有所长,必要时,每人都有杀死其他十一人的实力。你我既然都是传奇之一,就不应该过分轻视对方。”

云英仍然只是艰难地摇头。

裴航继续道:“我在客栈观察这间阁楼七日七夜,都没有对你出手,不过因为还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你却如此急功近利,妄想借着床第欢爱,放出褥下的金线蛇将我毒杀。”他细长的手爪一用力,那条小蛇顿时断为两截,一股墨绿的腥血标出去老远:“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对手想得太愚蠢。”

云英喉头哽咽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

裴航欣赏地看着她被痛苦扭曲的脸,冷笑道:“你想杀我,我却不怪你。我们虽为同门,彼此却从未谋面,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任务值得两位传奇联手。只有这次例外——这一次,我们这次接到的任务,却是完全一样的!那就是杀死其他十一人!”他微叹了一声:“这是最后的任务,幸存下来的那一个,将得到自由之身。这就是我们无法选择的命运,你也不必怪我。”

云英脸色灰白如纸,眼中却透出仇恨的光芒。

裴航上前几步,俯身拾起她松松垂下的发髻。她的头发极粗,极黑,盘在脑后一大团,入手又滑又沉。裴航道:“同门一场,我不妨让你死得明白。之所以我能这么快识破你,主要是因为你运气太差。我们接到任务的同时,还附有一幅小小的蓝色卷轴,上边是随意抽发的另一位传奇的绝密档案。而我分到的,恰好是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不到两寸高的象牙卷轴,徐徐展开,卷帙经络交织,透出一种诡异的蓝色,他低声念道:“代号:聂隐娘。年龄:二十三岁。武器:飞血针。特长:易容。”他笑了笑,道:“既然你的特长是易容,想必眼下这张脸,也未必是你的真面目罢?只可惜,你扮的乡村暗娼实在不得神髓——你掩饰得了容貌,却掩饰不了你身上的气味——嗜血之气。”

裴航轻轻叹息了一声,将细长的手指探入她发髻深处,一面搜寻,一面迫使她抬起脸:“告诉我,你分得的那幅名卷呢?在哪里?”

云英努力想躲开他的手,却已力不从心,挣扎中,喉间血沫汩汩而出。

发髻中空无一物,裴航失望地收回了手,又在她身边翻检起来,凌乱的床褥边散落着脱下的衣服,压着一个竹篮,里边盛着上次见到的镀银酒杯外,还叠放着几只纸折的黑驴。

裴航一无所获,似乎有些不耐烦,拿起其中一只酒杯,轻轻抚摩道:“不肯交出来也罢,我自己也能找到他们……我累了,只想快点结果你,剥下那块刻有你名字的刺青,向主人交差……”他脸上露出阴寒的笑容,一把拉住云英的长发,将她的身体连同血鹰爪一起从床板上拔起,另一手将酒杯放在她的咽喉下,接住点滴流淌的鲜血:

“这种刺青只有传奇的成员才有,由极为特殊的油墨刺成,平日只是一些肉眼难见的针孔,只有在鲜血的浸染下,才能显出。你这一枚将是我第一份收藏,等集齐十一枚,我就能向主人换回自由之身了。”

云英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任他摆布。

裴航接了满满一杯血,又暧昧地一笑道:“刚刚在床上的时候,我已经在你身上探察过了——每一寸皮肤很光滑,毫无瑕疵,那枚刺青只可能藏在你发根的头皮上。”他似乎为自己的推论深感得意,将盛满鲜血的酒杯举在眼前,做了个干杯的姿态,正要当头向云英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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