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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语怪力乱神(25)

作者: 重山外 阅读记录

秦鸿风选了几样菜,那掌柜的都尴尬地摇了摇头说没有,说菜色太精致了,现在没人点这些,也就没准备。秦鸿风便随意点了些家常菜加份桂花糖糕。

等菜色上齐了,秦鸿风却没动筷子,反而让掌柜的招呼那对母子坐过来。

掌柜的有些犹豫,“那女乞丐有些疯疯癫癫,怕吓着您二位。”

“无妨的。”

燕宁奇怪秦鸿风为什么要请她们过来,秦鸿风转头看他温言道,“你不是喜欢那孩子吗?我也看那孩子机灵可爱,不妨认识一下。”

燕宁很是高兴,特意将那碟桂花糖糕从自己跟前挪到旁边的空位前去。

看掌柜的去那边请人,那女的却畏畏缩缩地不住摇头,掌柜的有些不耐烦,朝燕宁他们指了指,女的看过来,燕宁冲她一笑,女人却像是见了鬼似地,圆瞪了双眼,发出一声尖叫。孩子被这叫声吓了一下,随即一扯嗓子嘹亮地哭了起来。这一下,尖叫声加哭声,只感觉耳膜都在嗡嗡得响。好在疯女人一听见孩子的哭声,忙扭转身把他抱在怀里,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掌柜的捂了耳朵,退回来,朝他们抱怨,“那女的不愿来,总这样神经兮兮的,拿谁都当坏人。”

秦鸿风点点头,掏了钱递给掌柜,“那就劳烦你将这桌菜送给他们。”然后朝燕宁说:“我们走吧。”

燕宁点点头,匆匆跟在他身后,然后低声说道,“你心肠真好。狐非欢以前从不会施舍这些乞丐,他说这些人四肢健全却懒惰成性,只知道伸手讨食,他以前比他们更惨的时候,也没吃过一口嗟来之食。”

“他们不太一样。”秦鸿风解释,“那女人自己衣不蔽体,却将孩子收拾得很整齐,表明她对孩子很好。她身上的衣裳虽然脏,但脸和手都洗得很干净,表明她知廉耻。她拿白水来泡饼,是为了增强饱腹感,饿成了这样,吃相却还很斯文,表示她曾有很好的的家教。她手上脚上都是劳作的伤痕和茧子,表明她一直很勤勉,如今这样是落了难。这样的人是可以帮一帮的。”

燕宁愣一愣,“你竟然能看出那么多吗?”

秦鸿风说,“其实,世事无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衷,你不知道他人的苦难,不能一概以常理揣度。”

说着,秦鸿风又挑了挑眉笑道,“不过狐非欢这么说也不确切,他的确不吃嗟来之食,他都是光明正大偷来的。”

他们抬脚跨出酒楼,秦鸿风比他走快两步,燕宁刚想追上,却觉后襟被扯住了。他本以为是被什么勾住了衣服,转过身,却看到一双死瞪着他的眼,白多黑少,像死鱼一样向上翻着,挨他极近,几乎紧贴着。

他被吓得往后连连退了两步,磕到了门槛,险些摔在地上,还好秦鸿风扶了他一把。

再仔细一看,那双死鱼眼的主人就是刚刚那位疯女人,而她鸡爪般嶙峋狰狞的手正死死抓着自己的后襟,燕宁试着扯了扯,竟扯不动。

燕宁抬起头,恐惧得忘了挣扎,女人翻起的眼珠中正倒映着一个影子,她嘴动了下,似乎想要说话,却没有吐出声音。

秦鸿风抢先上前一步,隔在了燕宁和那女人中间。

他没怎么动作,那女人的手已经快速松了,还有些畏缩地往后退了些。

秦鸿风转过身把燕宁揽在怀里,安抚他问他有没有事,燕宁呼吸不定,紧抓着秦鸿风的手腕,才发现自己掌心里都是冷汗。

离开酒楼,在街上走了一段,燕宁却总觉得后背发凉,转回头,看见那小孩子正抓着一块桂花糖糕,站在酒楼门口,笑嘻嘻地冲他挥手,牙上还粘着片黄色的桂花。而那女人就直着身子静静地站在小孩身边,用已瞎的双眼目送着他们离去。

整副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燕宁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又想起女人刚刚嘴唇的动作,试着拼了拼口型,才发现那女人说的是:快逃。

他们去了谢家旧址,见门头凋敝,杂草横生。料想从前也是个顶气派的建筑,青砖黛瓦,影壁高大,门前还镇有石狮,只是而今连黑漆大门都剥落了油漆,布满虫蛀,白蚁沿着墙角爬来爬去,一片湿滑的苔藓蜿蜒行进。

秦鸿风背手在身后,轻声说,“谢绮湘,泉州人士,寒素出身,颇有才名,经你一手提拔,成为隆元年间钦点的状元,后官至御史大夫。为人刚正不阿,言辞尖锐,勇于进谏。他对你一直很忠诚,你从前也最信任此人,是你在朝堂内抗衡亲王势力的一股重要力量。”

燕宁听他说话,原先还没什么,但随着他的声音入耳,头突然一阵剧痛,他痛苦难当地倒退两步,弯折起身体,用手捂着头,脑海内间或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抹去了面貌的身影和凌乱纷杂的人言,眼前一片混乱的光影,日光折射过菱形的窗格,有人一头撞死在殿柱上,血染阶前。燕宁一声长啸,痛苦不堪,身体倒在地上翻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