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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语怪力乱神(44)

作者: 重山外 阅读记录

燕宁脸色泛白,扶着桌沿坐下来,“你快宣他过来,就说,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珠儿面有难色,春娘看了看燕宁魂不守舍的样子,对她点了点头,“那你从侧门先领秦大人过来,吉时未到,不至于误了时辰。”

燕宁又抬起眼嘱托,眼内已有祈求之色,“快一些。”

珠儿这才有些慌了,不知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应了好,提了裙琚匆匆忙忙地跑出殿门。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燕宁才收回视线。

这是他继位为郗王的第二年,祖母病逝,他的养母殷夫人成为太后。

边境处,狄国、殷国两国蠢蠢欲动,屡有犯禁之举,百里疆界常常传来令人不安的战报。

内患虽已平,但外戚势力犹大。殷夫人仗着自己母国的强大,把持朝政,无人敢言。她怕失了对燕宁的掌控,便将自己的外甥女塞入后宫,做一个放在燕宁枕边的暗哨。

甫得知这个消息,燕宁勃然大怒,他说如果他答应了这桩婚事,那一国之主和坊间娼妓卖笑求荣有何区别?

“王上也不能这么说,与殷国联姻是以大局为重……”议事堂内的一干近臣,都言辞含糊,面有难色。

殷国地处蛮荒,民风彪悍,孩子们都在马上长大,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远不是安居于黎水一侧、被和风细雨黍丰粮足韬养的失去争战之心、温顺安分的郗国百姓可以抗衡的。

唯有谢琦湘独排众议,站在他这边。

两边各执己见,争吵不休。

燕宁红了眼,看着秦鸿风,恶狠狠地说,“秦大人怎么认为?”

秦鸿风握着的扇子在掌心一敲,抬起眼,风神疏朗地一笑,“要臣说的话,那殷娆二八年华,面若桃李,与王上郎才女貌,也许是一段良缘。”

所有人轻舒一口气,朝中上下都知道,这位新登基的郗王最听秦大人的话,对他的提议从未有过驳斥,秦大人都这样说了,这事便十拿九稳了。

却见燕宁陡然暴怒,一把掀翻了案牍上的书册,拿起桌上的砚台砸过去。秦大人不躲不闪,也许是盛怒之下失了准头,那砚台擦着秦鸿风的额角落地,砸碎了铺地的方砖,重重的一声巨响,满地是飞溅的端石碎片。

秦鸿风的额头被擦破一角,血蜿蜒流下来,徐徐淌过眼角,长睫半掩,汇在下颚。

巨响以后是寂静,凝滞的空气如同一潭死水。

十几位议事的大臣都惊呆了,个个低着头盯着靴尖,后背汗湿,大气都不敢喘,不知道为何郗王会突然向最受宠的秦大人发难。那砚台若是砸准了会怎么样?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燕宁暴怒之后才觉脱力,看着秦鸿飞满脸的血,突然满心晦暗,狼狈跌坐在座椅中,嘶哑道,“今日就这样吧,你们都退下。”

堂下之人如蒙大赦,纷纷叩拜告辞。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遮住了宫闱高墙外泄露的阳光。

第27章 落雪红梅

燕宁颓然坐了半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疲倦地摆了摆手,“你们也下去吧,今天我不要人伺候。”

“我已经让他们退下了。”声音沉而清润。

燕宁一直觉得秦鸿风的音色很好听,好像春夜里吹奏的洞箫,月色洒在潇潇的竹林中。尤其是情动时的低喘,每每让他从尾椎处激起一阵战栗。

他们在一年前越了界,原本燕宁觉得会更早一些的,毕竟秦鸿风从未掩饰过对他的兴趣,表面上君臣以礼,背地里勾引撩拨,实属可恶。

他未识过风月滋味,也不好与他撕破脸,只有被逗弄得狠了,才会气急说两句狠话。

前两年他的父王去世,朝堂内一瞬间风云变幻。

雍州城内响彻祭奠的锣鼓哀乐,王宫内终日香烟缭绕,盛夏茂密的枝叶遮不住灼热的阳光。

他忙于主持丧礼祭祀和继位的事宜,终日被黑衣缟素的礼官宫仆包围着,疲惫不堪。等一切尘埃落定,朝堂事宜重回轨道,太后垂帘听政,他被放置在王座上左支右绌时,才恍然惊觉秦鸿风不见了。

他匆匆微服去了宫外赏赐给秦鸿风的宅邸,因久不住人,这儿只有一个老仆和两个杂役帮忙收拾,询问一番,都没见过主人,又回了侧殿,发现起居用品都在,可这些都是后来添置的,那人原先就是孑然一身而来,再袖手空空而去也不无可能。他满心忧虑,惊觉秦鸿风若走了,他果真毫无找寻他的地方。

后来去了钦天监找南宫怀瑾,怀瑾只说缘分未断,却满面忧虑,犹豫地说,郗国会有一场灾难,还是存亡的大劫。那与秦鸿风有关吗?燕宁问。南宫怀瑾眼内皆是空洞,我不知道,我算不出,也许转机与灾殃都在他的身上。那如果他走了会怎么样?怀瑾指了指钦天监穹顶的星空图,低低地说,有一颗星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