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55)
谢颐越走过来,十分豪爽,“何须卖呢?若有中意的,拿去便可。”
秦鸿风摇头,“那可不行,叨扰多日,还要白拿书画,这岂不成强盗了吗?”
“是啊,”燕宁附和,“我们是真心欣赏宣远兄的才气,若连这点小钱也推拒,未免太见外了。”
谢颐越一顿,笑了笑,“好吧,是我思虑不周,那你们喜欢哪副呢?我去取下来。”
秦鸿风扫了一圈,点了幅山水画和模仿魏碑的字。
三人正品评时,门外传来叩门声,顾伯去看了看,回来说是买画的来了。
谢颐越极欣喜,从椅上站起,整理了下衣着,才发现刚刚沾上了不少墨迹,十分不端正,有些踌躇要不要回房去换件衣服,嘴里喃喃说,“怎么来的这样快,这幅样子见客只怕不太礼貌了。”
燕宁笑起来,“你紧张什么?又不是去见姑娘,他看字画就够了,也不看人。”
正说着,影壁后便走出个身影,身形高大,剑眉星目,威势逼人。
燕宁瞧见来人样貌,面色一僵,冷嘲一句,“想不到还真是看人来的。”
那人冷冽的目光扫过来,在燕宁和秦鸿风的身上停了下,但很快就不动声色地移开。只是朝着谢颐越走过去,惜字如金地说,“我来取画。”
谢颐越满面笑意,“昭洺兄,”他指了指椅上的几幅“这几幅是贺寿图,”又朝桌上一点,“还有一些是附赠的,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就多画了一些,你不妨挑一挑,看上哪些就拿去。”
那人目光扫了一圈,“都很好。”
谢颐越一怔,“啊?”
“多少钱?”
谢颐越连连摆手,“当日给的价钱已远远超过了,不能再收钱了。”
燕昭洺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垂了眼弯下腰将字画卷起,谢颐越倾身过来帮着收拾,拢共十几幅尽数抱在怀里。
他站起身,又指了指秦鸿风手中的几幅,“这几幅呢?”
谢颐越有些为难,“我已经送给秦兄了。”
“不收钱?”
谢颐越有些尴尬笑笑,“是朋友的赠礼。”
明显感到周围气压变低了,但燕昭洺天生一张死人脸,倒也看不出高不高兴。硬邦邦又吐出几个字,“我很喜欢。”
燕宁有些无语,那几幅是卷起来的,连个墨点都没透出,从哪里看得出喜不喜欢。
谢颐越也有些为难,总不能把送人的东西再取回来。
“你再替我画两张,一模一样的就可。”
“做什么用?”
燕昭洺简短地回,“收藏,双倍价格。”
这下谢颐越要是还觉得正常,便是他自己有问题了。他皱了眉,强调说,“在下卖画虽是迫于生计,但也希望作品能到一个懂的人手里,不想平白糟蹋了。”
燕昭洺硬邦邦地回,“我的确喜欢。”
谢颐越满面狐疑,“之前也有人打着惜才的名号,砸了大把钱,想让我去仿名家的字画,他们则以高价出售谋利。作伪的事我是不做的,你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恐怕要失望了。”
燕昭洺面色不变,“你误会了。”
谢颐越抱着胸,目光更加不善,“那不知兄台好赖不辨地买那么多字画回去做什么?是嫌家里有钱堵得慌吗?”
燕昭洺此时才知道何为有口难言。
憋了半天,才说,“你今日有客,我不打扰,改日再拜会。”说完便抱着画转身走了。
燕宁旁观了全程,此时只想说一句好蠢。
经历了昨日的事,他对燕昭洺出现在此已接受得十分坦然,他刚想转身问秦鸿风此人是鬼魂还是其他妖邪,秦鸿风却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字画堆在一旁的椅子上。
门外一棵歪脖子杨柳树,一条小河汩汩流经。
燕昭洺便在这棵树下等人。
秦鸿风缓步过来,一边走一边打量,此人身上皆是死气,显然不是活人,却又不惧阳光,白日行走与正常人无二,也能与活人交流。他顿了顿,一眼瞥见此人腰间插着的令牌,这才算是认出了。
“原来是入了阴司,做了阴吏。”
燕昭洺转过身来,他五官本就生得冷而凶,性格也不苟言笑,眼下职务所需,身处幽冥,日日与冤魂厉鬼为伍,手中沾满杀虐,单看面相更加刻薄寡恩,不近人情。
“生死有别,你们不能留。”燕昭洺仍旧说得简练,好像说长句子会要了他的命。
秦鸿风开了眼,能看到燕昭洺本相,他满脸刻满了血红的符咒,双手缠着锁鬼的铁链,专职抓捕散在人间的孤魂野鬼,虽为阴吏,亦是受罚,“雍州城人鬼共存,迟早会被发现。”
“嗯。”燕昭洺反应冷淡,那张面孔僵硬得好像涂在墙面风干的颜料,“一天。前事不计,但如果明日我还见到他,我会抓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