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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语怪力乱神(75)

作者: 重山外 阅读记录

他压住纸笺,脑中满是二人昨日纠缠的画面,木头手指钝钝划过纸页,刺啦一声便撕裂了。

他第一次感到心中烦闷,瞧着顶着自己样子的人诸般作为,虽然一直劝服那人就是自己,可怎么都无法化解心里的嫌隙。

又免不了去揣测,那人真是自己吗?只是有了二缕残魄,他和自己相差多少又相似多少?

秦鸿风关了门过来,见他正对着只拆开的纸鹤怔怔发呆,不禁出言问,“他是不是和你很像?”

木偶转过身来,手中还拿着折纸,“为什么是“像”?”

秦鸿风一愣。

木偶追问,“你不是说他就是我吗?为什么要用“像”这个词?还是你下意识觉得是两个人?”

秦鸿风张了张嘴,半晌才说:“是我用错词了。”

木偶盯着他瞧了会儿,撇过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看着你们两在一起,我心里很不舒服。”

“为什么?”

木偶冷声,“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与别人亲近,有几个人会舒服?”

听他这样说,秦鸿风面色青了又白,十分不好看。

木偶可能也觉得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让人尴尬,刚说完就后悔了,只是不习惯示弱,最多垂下眼,就那么僵持着。他手里捏的那张诗笺,已七零八落,认不出字迹。

最后还是秦鸿风出言缓和,“其实你们两是同一个人,只是魂魄被拆成了两部分。如果你不高兴,那我会注意一些。”

木偶僵硬地点点头,顿了顿又说,“你不会拒绝他也很正常,毕竟他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和从前一模一样。”木偶松开手掌,木头身子摇摇晃晃地立起来,“我才是那个不是人的,哪有什么立场不高兴?”

他淡漠地瞧着竹窗外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远方,迢迢星河,崇山峻岭,他来这里了那么久,却从未出过这个小屋,每日都只能透过这个小窗户看外头的景色,来分辨现在是什么时辰,什么季节。他没有感受,感受不到冷暖饥渴,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十几年的漫长等待,一眨眼就过去了,唯有过去的记忆与情感,在心底盘根错节,日益繁茂。

他常常会疑惑,自己这样到底还算不算活着,算不算是人。这样被限制的生活,又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如今却看到另一个自己可以好端端地生活在世上,甚至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有肌肤之亲,怎么能不心生嫉妒?

秦鸿风轻轻叹了一下,“我知道你不好受,但你熬到现在终于也快到头了,只剩下最后三日,你何必再跟自己置气?”

木偶身子抖了抖,“我为什么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呢?我明明就在这里,你要我怎么说服自己,那个才是真正的我。”他眼睛眨动,但木头身子里哪来的眼泪,就算是红一红眼眶也做不到。他这样激动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仍然是单板一成不变的调子。

他听到自己嘶哑吱嘎的怪响,一下子闭紧了嘴,急急离开窗边,向木匣走去,好像羞于再见到别人。走得太快,四肢不灵活,被一杆笔绊了一跤,摔在桌子上,关节处发出咔擦一声,好像脱节一般。

秦鸿风急忙拉起他查看,所幸没有错位,只需要加点润滑,转动起来更灵敏些。

等修复好,木偶垂着头,坐在桌沿,突然说,“秦鸿风。”

秦鸿风背过身将工具收好,有些讶然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嗯?”

木偶低头看着脚下仿佛遥不可及的地面,“无论如何,我是相信你的,我不希望自己是错的。”说完,就自己爬起来,钻到了匣子里,咔擦一下落了锁。

秦鸿风呆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继续手下动作,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似乎做什么都不对。

次日,秦鸿风启程去取魂灯。

唐尘照旧早早出去了,狐狸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慢吞吞去了燕宁屋子。

看见他蹲在地上一手拿笔不知在画什么东西。它火红蓬松的尾巴一甩,跳上他的背。

燕宁被他往下一压,险些失去重心。“你下来。”说话气音不畅,似乎很虚弱。

狐非欢有些奇怪,跳下来一看,发现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都是虚汗。再仔细看去,原来他是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阵,由于失血过多,才这样虚弱。

狐非欢来回看了一圈,突然明白了他昨日为何要送那些纸鹤过去,面上大喜,“不错,不错,秦鸿风的阵法锁的是外面,你从里头突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挂窗边的纸鹤抵住了窗户,留了缝隙,没有关紧,木偶身量不大,可以钻的过去。”燕宁画完最后一笔,直起身,“只是你之前教我的时候,我对傀儡术掌握不精,需要点阵法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