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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47)

这时,小黄门太监进来禀道:“日出之国使者求见。”

公主皱眉道:“日出之国使者?我为什么要见?”

斥退了小黄门,公主继续跟琴言抱怨着。日出之国还算是知道礼节,听说公主殿下来了,就来拜见。可公主殿下是多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去见这么小的国家的使节。

她并没有觉得这件事的什么可疑的。

第二天,公主吩咐娘子军备好车马,要去城外打猎散心。

娘子军下去准备,却一脸恼怒地回来了:“启禀公主,卓王孙下令,不许公主出城。”

公主霍然站起身,柳眉倒竖:“不许?他算什么东西?”

四周的人那收出声?却听殿外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回答道:“在下是这场战争的主帅,平壤城的主人。”

公主讶然回头,就见卓王孙负手而立,站在院子正中间。他微微摆了摆手,几名小太监捧着几个大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赫然放着凤冠霞帔,大红的乾坤社稷袄。

这,只有在公主出稼时才会用到。

公主怔了怔,道:“卓王孙,你什么意思?”

卓王孙淡淡道:“公主从中原来到高丽,是为了什么?”

公主傲然道:“我来是为监军,为了建功立业,成就不世之奇功。”

卓王孙淡淡微笑着,他的笑容带着少有的宽容,却让公主感到很不舒服。那是大人看着孩子,看着他们说着幼稚而不切实际的理想时的宽容。

公主恼道:“你笑什么?”

卓王孙:“我却以为,公主前来,是为了和亲的。”

公主脸色大变,厉声道:“放肆!我乃天皇贵胄,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怎么能去和亲?和亲,那是……”却猝然住口。

她本来想说,和亲,不是汉室拿着选秀上来的民女冒充公主,去欺骗没见过世面的蛮子的吗?她可是真正的开皇贵胄!何况,父皇是多么爱她,怎么可能拿她去和亲!

但她忽然想起,一年前,不正是她,在吴越王的安排下,被送往蒙古与俺达汗和亲的么?

这件事对于她而言,一种难言的耻辱,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疗伤,都无法平复。直到东海之战,和杨逸之并肩战斗,建立了功业,她才逐渐将它忘记。在此期间,她必定不停地说服自己,那只是吴越王的奸计,蒙蔽了父皇,并不是父皇的本意。而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但如今,这两个字又被提起。

卓王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刺在她心上。

她冷冷地看着卓王孙,厉声道:“我此次赦你无罪,下次再敢胡言乱语,诛你九族!”

卓王孙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公主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卓王孙的目光并没有改变,公主的心,却忽然有些彷徨。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目光凛凛,逆视着卓王孙,似乎这样可以让她更理直气壮一些。

卓王孙:“沈唯敬。”

沈唯敬急忙走了进来,跌倒行礼。

卓王孙:“我命你将议和之表送往京师时,皇上说了什么?”

沈唯敬伏地不敢抬头,低声道:“皇上说,一切战争之事,准卓帅所奏。卓帅之定夺,就是朝廷之定夺。”

卓王孙:“将合议之表呈上来。”

沈唯敬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将手中的表书放在公主面前的案上,打开。

朱笔圈住的大字旁边,赫然钤着当今天子的玉玺之印。

“迎明帝公主为日出之国天皇皇后。”

公主怔了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急迫地将表抓到眼前,那行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可怀疑之处。那个玉玺之印,公主也自然认得,绝不可能造假。

她缓缓坐倒,脑海中一片茫然。她努力想思考些什么,但觉脑中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原来,父皇送她来高丽,为的只不过是那一纸和约。

她的国家,她的朝廷,甚至她的父皇,都再次欺骗了她。

他们把她送来高丽,是为了逼迫她去嫁给根本不认识、不喜欢的人,去换取一场战争后的和平。

就像是交易。

这已经是第二次用她毕生的幸福,去交易和平。第二次的背叛。

公主的身子开始颤抖,眼睛再次抬起来的时候,已有了泪痕。

“这是你伪造的,是不是?”

卓王孙的笑容有些讥嘲,并不回答。

公主的心在一点点下沉,其实当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就明知道不能是这样的。

她痛恨卓王孙。虽然她明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她。她的父皇舍弃她,这个国家舍弃她,跟他无关。

但她还是恨他,如果没有他,也许她根本不必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厉声道:“我要回去!我要去见父皇!就算和亲,我也要他亲口告诉我!”

卓王孙没有回答,只缓缓吩咐道:“为公主整装。日出之国使者,还等着公主的召见。”

于时,公主豁然明白,为什么日出之国使者要觐见她。

“不,我不整装!”她霍然上前一步,抬头对着他的目光,“如果你一定要我召见日出之国使者,我就会抬着大炮去见他们。”

卓王孙默然片刻,淡淡微笑:“你累了。”

他转身出了殿:“公主好好休息,明日清晨,会有銮架迎接公主,起程前往日出之国。”

随手轻轻将殿门带上。

大殿变得漆黑,似乎连光都被一起关在了门外。

公主呆呆站在殿中央,那么茫然。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那个白衣的男子,不过是烟花绚烂中的一场梦,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她即将披上鲜红的盖头,嫁到重洋之外,嫁给那从未谋过面的天皇。

这一切,与她的梦想差得太远。她本该统御千军,辅佐着她的夫君立下不朽的功业,同他一起名标史册。这才像是一个天皇贵胄该有的一生。而不像现在那样,为了掩盖国家的无能、军队的无能,像是交易或者礼品一样,远嫁到偏远荒蛮之地。

不该是这样的。

她轻轻咬住了嘴唇。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殿外又开始下雨了,这个国家的天空似乎也为众生的苦难悲痛。战争开始以来,这里的雨水是那么多。

公主猛然惊醒。

不应该再等下去,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们的计划是,杨逸之先出城安排好一切,然后公主再悄悄出城,两人会合,一起到白山,公主用虎符调动大军,由杨逸之率领着开始灵山之战。

如果她被锁在殿中,不能出城,那么,就只剩下杨逸之一人应付这场战争。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紧紧握住胸前系着的一枚精巧的半月形金器。

这正是可调动三军的虎符。

为了能留在他身边,她并没有将虎符交给杨逸之。而没有虎符,就调不动白山的军队。

公主很知道杨逸之的性格,就算没有这支军队,杨逸之也绝不会见死不救。他一定会独自赶往灵山,跟这座城生死与共。

那将只会有一个结果,玉石俱焚。

她绝不能被锁进和亲的鸾轿,送往日出之国,而是必须要赶去白山,救出杨逸之!

这个男子,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他。

但现在该怎么办?

卓王孙绝不可能放她出城。和亲已成定局,虽然她不愿承认,但这样的国家大事,一旦决定了,就不能更改。

要更改,必须要有重大的变故。

她打开殿门,平壤城的广场上,耸立起一个巨大的礼幛,灯彩从它向四周蔓延着,染红了大同江畔的柳树。礼幛左右,分列着两个刚刚搭起的帐篷。也为灯彩结满。这是和亲的礼仪。一个帐篷中住着迎亲的使者,一个帐篷中住着送亲的大臣。

明日清晨,她即将离开这座阴雨连绵的城市,作为交换和平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