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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49)

公主的身子又震了震。

“如果只是为了激怒迎亲使,你现在这个计策,更应该向他施展,既能破坏婚事,又能让他百口莫辩,无法拒绝你。但你并没有这么做。”

他嘴角挑起淡淡冷笑:“是否因为,他不在城中?”

公主凤目中闪过一阵惊恐。

这个人的话,尖锐得就像是刀子,在她心上肆意游走,将她所隐藏的一切挑开,暴露在他眼前。

“那么,这个竟邀公主之眷的人究竟是谁?”

公主脸板了板,冷冷道:“是谁有什么关系?我难道就不可以喜欢一个人?”

卓王孙慢慢道:“可以。”

他的眼神似乎有了种奇异的变化,他看着公主的时候,公主禁不住感到一阵冰冷。这个暴君,现在坐在太师椅上,隔着七步的距离,冷冷地审视着她。

她的身体禁不住一震。

她,天皇贵胄,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竟忍不住簌簌发抖。他的眼神中像是藏了一把冰冷的刀,一寸寸剜割着她灵魂,痛到刻骨。

他注视着她,一抹讥诮的笑意从眸子深处缓缓散开:“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不在城里面?”

他不再说话,目光望向东南方。

东南方,即是灵山。

公主像是突然受惊一般,跳了起来。她不顾自己仅仅穿了一件披肩,周身几乎完全还是赤裸的。因为,她终于明白,卓王孙的目光为什么那么冷。

他已完全看透了他们的计划。这个该死的人,他的头脑为什么这么聪明,仅仅是从她昨晚的表现中,就将他们精心筹划的计划几乎完全猜透。

他为什么就不能笨一点?

公主跳下了床。

“我不允许你伤害他,绝不允许!”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因她从卓王孙的目光中,看到了极为可怕的结局。

卓王孙缓缓笑了。

他看着她。

两人距离不过七寸,他目光寸寸扫过她的身体,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透;却又似乎完全不在看她,只是在遥望黑暗中的虚空。

遥望,一座用金银铁共同铸造的城池,两个影子紧紧相拥。

遥望,他曾经占据与拥有的爱情,被别人染指。

遥望,一朵水红之莲花,不再只仰望朝日的光芒,而是沾染了明月的辉光。

当时他有着足够的力量令这一切灰飞烟灭,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从来不惧怕任何人的挑战,因为他知道,天下万物,芸芸众生,本就是他的战利品。

而现在,他忽然并不那么洒脱。

他怀疑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喜欢斤斤计较。

他注视着这个正在颤抖、却鼓足勇气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他相信,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护在那轮明月前,瑟瑟发抖却绝不退缩的人。

另一个为了那温柔的月光,勇敢地忤逆烈日之威严的人。

他冷冷道:“好,我娶你。”

公主震惊地抬起头。卓王孙的话是那么突兀,如崩裂的巨石,轰然砸在她的心底,只余下一地泥泞的碎片。

公主周身一软,瘫坐在地上。连卓王孙从她的项链上扯下虎符,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命运的轮盘,发出一声苍老的吟哦。

杨逸之望着自己的手。

地藏站在他面前,依旧像是一团黑雾,却在袅袅散去。

火藏、水藏、风藏,早已不见了踪影。

鬼忍四人,终于败在他的风月剑气之下。他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方才找到最佳的机会,用一剑同时重创四人。

他心中微微有一丝疑惑,当他击中地藏时,他并没有击实的感觉。但地藏的痛吼声以及四人迅速撤退,让他没有更多的怀疑。

不管怎样,他总算是从四人的包围中挣脱了。虽然风月之剑已出,数个时辰之内,他将弱如孺子。但幸好他还有一匹马,他还可以骑着它,赶到白山。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倭军一定日夜兼程,向灵山城冲锋。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到。

否则,这场战争将一败涂地。

白山并不远。只花了一个时辰,一座巨大的营寨就出现在地平线上,营寨上漂荡着明朝的蟠龙大旗,灰色的帐篷连绵出去,足有数里地。

杨逸之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营寨,足足能容纳五万军队有余。有了这么多军队,他一定能够守住灵山城,并完成全歼倭军的计划。

所以,尽管他已经身心疲惫;尽管施展出风月剑气后,他的身材极度脆弱,但亿仍然打起精神,纵马向营寨奔去。

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杨兄,别来无恙。”

杨逸之的身体骤然僵硬,几乎连马缰都握不住,马匹不受约束地向前奔去,几乎撞上了立马站在营寨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伸手,将马缰握在手中,那匹马立即停住,虽然受惊,却连一声都不敢嘶。那人身上似乎有种无形的威严,连马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

卓王孙。

月形金器挂在他指间,轻轻摇晃。那是调动三军的虎符。

杨逸之的心沉到谷底,这意味着,这个计划已完全失败。

卓王孙静静地看着杨逸之。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杨逸之定下这个计划,精准而完备,有极大的可行性。这个白衣男子,本该在灵山城取得一场胜利的。但可惜的是,他已知道了这场计划。

所以,这个计划只能失败。

或许真有所谓神明,在冥冥中安排着这一切,使他们总在争夺着同一件东西,一个人成功了,另一个就必定失败。

他们的战场,形形色色,小到一个人,大到天下。命运让他们相遇,小到一个人,大到天下。

天下是如此大,他们偏偏因为一个人相遇。两个人是如此小,却事关天下。

这安排是如此精巧而奇异。

卓王孙慢慢地笑了。

“跟我来。”

杨逸之抬起头,似乎没没有了解卓王孙的意思:“却哪里?”

卓王孙看着他,他的微笑充满嘲讽,正一点点变得尖锐。

“我和你。”

“一起目送灵山城毁灭。”

马蹄静静地敲打着开满金达莱花的田野。这是种平凡而低贱的小花,却坚强、勇敢,即使在战争中,仍然开得漫山遍野。

从山顶望下去,灵山需并不大,城中的士兵也并不多。

宣祖坐在凉亭中,享受着早晨一杯清茶。探马不停地将倭军的消息递过来,小西行长亲自率领着大军从汉城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就像是风暴一般,即将从东南西北冲击着这座脆弱的城池。这座城中,驻扎的兵力只有倭军的二十分之一,城防早就失修,恐怕连第一次冲锋都承受不住。

宣祖却一点都不担心。

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慢慢品尝着。的确用不着担心,因为他坚信,杨逸之会率着兵马,随着朝阳一起出现在灵山城,将倭军击跨。他相信这个男子,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开始,他就知道,真正能赢得这场战争的人,必定是这个谦逊而温柔的白衣男子。

他甚至希望倭军能够来得更多一些,好让他见识一下杨逸之真正的实力。

倭军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一副金色的马标出现在地平线上,随之而来的是隆隆的马蹄声。大批身着明亮的金银装饰的铠甲的倭军像是风一般扫过平原,从四面八方将这座城围住。

灵山城像是一只仓皇躲藏的野兔,暴露在猎犬的眈眈注视下。

小西行长驱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一连串的命令传下去,五万大军布成一个整齐的圆,将城围住。

他等着这个包围圈成形,不留一丝缝隙。

杨逸之沉默着,洁白的衣袖下,他的手缓缓抬起。虽然刚施展过风月剑气,他的身体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但为了灵山城,他不得不作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