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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71)

卓王孙面容冷却,手一挽,一朵莲花出现在他手中。

“如你所愿。”莲花笔直地向前刺去。

安倍睛明:“意之剑!”

万朵鲜花,于这一刹那全部枯萎。

十万人的唿吸,也在这一刻停顿。

卓王孙这一剑刺出的时候,天上天下的生机,仿佛都被剥夺,诸天神佛都露出了悲戚的面容,注视着这一剑。

这一剑注定了要成为永劫。

宛如大神湿婆面对着三连城时射的那一箭。

安倍睛明脸上的微笑,却充满了自信。

仿佛,他已料定,他的意之剑,一定能挡住这一击!

莲花倏然静止。

盈盈露珠,还颤巍巍地擎在花瓣上,这朵花已嵌在了安倍睛明的身躯里。

巨大的毁灭之力,顷刻将他的生机剥夺。

鲜血宛如蓬散的蝶,在空中惊飞,划出惨烈的弧度,纷纷陨落。

这一剑,比前两剑容易得太多,容易到卓王孙都感到诧异。

他忽然感到一丝不祥,猛然抬起头来。

血花夹着破碎的花蕊,就像下了一场雨,安倍睛明的面容隐在雨帘后,竟有些模煳。

卓王孙禁不住挥去空中乱落的花雨,想看清他的容颜。

他禁不住猛地一震。

--那,赫然是相思。

相思?怎么会是她?

相思亦看着他,美丽的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但,她的生命却在刹那间燃烧尽,化成一缕淡绿的轻烟,消失在迷蒙的日光里。

卓王孙发出一声厉啸,却又哽在喉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崩坏,一点点化为灰烬,从他指间无声陨落。

他曾认为自己不在乎她,可以随她去留。但当他真正失去她时,他的心竟然痛得那么厉害。

他仰起头,天是那么蓝,仿佛一块通透的琉璃,蓝得有些不真实。他静静地仰望着天空,仿佛生命中第一次仰望这个世界。

他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却,已永远失去了。

剧烈的痛楚袭来,几乎无法唿吸。

却在刹那间惊醒。

安倍睛明的眸子,遥遥地盯着他,充满讥刺与嘲讽的瞳仁中,正映出他的惶乱。

“我为你特别准备的幻象,喜欢么?”

幻象,是幻象么?

卓王孙猝然合眼,心中绷紧的弦瞬间松驰了下来。

是幻象啊。

他猛然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一团淡绿的衣衫,衣衫里有一摊碧血。

猝然放开手。

衣衫委顿在地上。那摊碧血还能触摸到淡淡的温暖。

"卓先生一定想不到,这些花的花朵中,藏着迷药。正是这种药,让这些花错以为现在是开花的季节,于是盛开。但再微少、神奇的迷药。都逃不过卓先生的眼睛,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卓先生的心神,不要放在这上面。

“所以,我说了那些话,你知道,我的式神能够窥探人心。”

然后,花就碎了,迷药散在了空中。只要有些许被卓王孙吸入,就会产生幻觉。

这个幻觉,令卓王孙误以为自己杀死了相思。

但这个幻觉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卓王孙不由得不相信。

这绝不仅仅是幻觉那么简单。

安倍睛明望着那件衣服,眉间竟有些哀伤。

“废寺之中,卓先生曾以迷药令在下一败涂地。于此,敬请壁还。”

他微微鞠了一躬,乱发与衣襟在风中错乱。

咚咚的战鼓擂起,十万军队,整齐地向后退去。

“你究竟想要什么?”卓王孙忍不住问。

安倍睛明微笑不语。

卓王孙霍然回头。

第三十一章 谁道尽提龙虎将

数个时辰。

当安倍睛明在平壤城前摆开战阵时,杨逸之已潜入了这座永恒不破之城。

他必须取走兵符,才能通过重重关卡,见到飞虎军。

兵符就放在虚生白月宫中。

城外战鼓擂动,杀气正浓。整个平壤城仿佛都被抽空了,所有人都随卓王孙来到了城头观战。杨逸之并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潜入了虚生白月宫内。

让他颇感意外的是,一路行来,竟没有遇到一个守卫。

这座恢弘的宫殿竟是那么空,阳光从窗棂投照下来,照出雕梁画栋,玉案金木样樽,只是没有一个人。

当卓王孙不在的时候,诺大的宫殿是那么冷清,就仿佛一座巨大的囚笼。

房间简单而洁净,兵符就放在床头。杨逸之轻轻拾起它的一刹那,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感伤。

他与卓王孙,自从嵩山初见以来,原本不相干的人生就纠缠在了一起,仿佛命运注定了,他们总会在同一战场上相遇。数年的时光中,两人亦敌亦友,时而并肩作战,时而拔剑相对。嵩山上的击掌为誓,御宿峰上相约共饮,三连城头持剑相向。当他问起,我们是否还是朋友的时候,他的回答那么果断而冰冷。但之后沧海古船之上,曼荼罗魔域之中,雪峰圣殿之巅,他们又携手走过。

不是朋友,又是什么?

拿起兵符的这一刻,他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最终背叛了他。

为了那一朵水红之莲,也为了高丽的黎民苍生,他与他拔剑相向。

杨逸之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突然,他的脚步止住。

在走廊最深处,有一扇雕饰华丽的门。门上还挂着大红色的喜幛,刺绣着只有皇室才可使用的九凤图案。迎娶公主的庆典刚刚举行过,这里应该就是新房了。

但很显然,新婚之夜,卓王孙并不住在这里。

杨逸之想到了那个娇纵倔强的公主,想起她东海碧波上,指挥红衣大炮,助他剿灭倭寇时的豪情,心中也不禁有一丝怜悯。

从此,寂寂花时闭院门,她必须陪伴着她不爱的男子,度过她寂寞的花季。

这座空寂而冷清的宫殿,就是她的囚牢,注定了要将她的青春红颜,囚禁成苍苍白发。

但他不准备去见她,因为事已至此,他的出现除了让她更添痛苦外,没有任何作用。更何况,对于卓王孙,他的内疚已太多。国家大事当前,绝不能再无端加上这一笔。

在命运面前,每个人的悲喜,都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他要离开的瞬间,一声痛苦的呻吟传来,浓重的血腥之气随即散开。

杨逸之错愕,上前几步,推开了那扇挂着喜幛的门。

公主长发披散,委顿在绣榻上,大红色的合欢被已被血泊濡湿。她已陷入昏迷为,胸前衣襟敞开着,露出血肉模煳的伤口。一只黑色的甲虫趴在她身上,大半已被拔出,却还有一根根触角深深探入血脉。她手里握着一柄匕首,似乎要割开血肉,将甲虫生生挖出。但那些长长的触角早已与血肉纠缠在了一起,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分割开。

杨逸之大惊,赶紧上前扶起她:“公主!”

公主睁开眼睛,失神的眸子中却一片恐惧,剧烈地挣扎起来:“不,不要碰我!”

每一次挣扎,都带来胸前创口撕裂,涌出大片鲜血。

杨逸之心中不禁一颤。他忍不住想,在过去的几个时辰中,这个女子曾承受了怎样的折磨?谁会这样对她?他突然想到,这实在不算个问题。在虚生白月宫中,除了卓王孙,还能有谁!

是卓王孙将这只蛊虫,强行种到她身上的么?他怎会如此残忍?

他并不知道,是这只蛊虫嗅到了人血的气味,苏醒过来,诱惑公主将它种在自己体内,并且制造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幻境,让她心力交瘁,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只当这一切都是卓王孙所为,异常愤怒,公主虽然处处与卓王孙作对,但不过是一介女子,卓王孙怎忍这样折磨她?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触犯,他就要迁怒于无辜者么?

杨逸之用力抱紧她,以免她无谓的挣扎继续伤害自己:“别动,我帮你取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