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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客栈五之飞龙引(4)

但就是这么电光石火的瞬间,沈农的身体却宛如毫无重量一般,顺着小姑娘的劲气向后飘然退去。

他背后便是那匹驮了银囊的马。此时大半个马身已被那小姑娘以暗劲击入地下,马腹跟地面仅有一尺多长的距离。沈农的身体后退,眼见就要撞到那匹马上,小姑娘大喜,袖中钢丝去势更急,宛如天外毒龙般,突一昂头,凌厉无匹地噬向沈农的喉咙!

眼见沈农已经避无可避,他的身体突然当中一折,全身宛如牵线的玩偶一般折叠起来,从马腹下钻了过去。这一手易筋锁骨的手法虽然没有上官红那般出神入化,但也极为高明。小姑娘无声无息的一刺,便被他以这种极为滑稽、但又神妙无比的方法化解了。

沈农身子一钻过马腹,立时便是一折,重新站立起来,这一招如同鬼魅,短短时间已变换了数种身法,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脸色,仿佛刚才险死还生的景况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般。他依旧热切地望着小姑娘,叫道:“方才的不算!我现在啸给你听!”

小姑娘冷笑道:“啸什么啸,打吧!”她突然从快艇上抽下一根木浆,运劲向沈农扫了过去。那木桨看来黑黝黝的,极为长大,几乎比小姑娘还长。小姑娘生得娇怯怯的,此时一桨横击,力道却极为猛恶。沈农右掌划出,一掌向木桨上击了过去。

待到他的手掌快要与那木桨相接之时,沈农猛然察觉有些不对。那桨刮起的劲风裂掌生痛,随桨带起的风压竟如利刃一般。他突然发觉,这桨不是木头的,而是纯铁所铸!

他的手掌陡地一缩,小姑娘一声娇叱,真气迸发,那铁桨被她舞成一条黑龙,向着沈农追袭而至。她身子看去弱不禁风,所修习的真气竟然有移山撼岳之气势,隐隐然如霸王执戈而舞,要将天下魔氛一扫而空!

沈农顿时就觉得身上压力倍增。那铁桨不但声势猛恶,而且透出种悍然直行的气势,仿佛随时可以与敌同归于尽一般。霸烈之态,令人不禁心生怯意。

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的笑意,她知道自己胜了。在她眼中,沈农的一切出手都被她一桨封住,再也没有还手之力!战局已完全控制在她手中,她甚至向着郭敖笑了笑,那意思很明显,看你现在还能不能救得了他!

方才郭敖暗渡杀气,阻隔了她的追击,小姑娘自然已经觉察。她的性格便是这样,你能救又如何?你能救一次,我还能杀第二次!

沈农似乎已经无路可逃!

但场中情形突然发生了变化。沈农并没有出手,他只是突然张口,一声嘶哑难听到极点的啸声腾空而起,宛如瓶口打开的恶魔,瞬间就布满整个天空,张牙舞爪地扑了下来!瞬间仿佛置身阿鼻地狱一般,万千怨鬼,一齐夜哭!一声哭音,便是一柄利刃,直向小姑娘插去!

这啸声起得实在太过突兀,而且又难听到极为刺耳,令人实在难以忍受。小姑娘猝不及防,第一反应,就是急忙用手掩住耳朵。她手一送,那柄灌注了秘魔力量的铁桨,立时凌空飞出,轰然将一株大树击倒!

就算这样,那铁桨带起的劲风仍然撕耳生痛,偌大的桨身更是擦着沈农的衣裳划过。但沈农却毫不在意,高高举起了右手,脸上满是胜利的笑容,全然不去想若是铁桨稍微偏了半寸,他就会以这么既酷且眩的姿势死去。郭敖摇了摇头,这家伙真是个有趣的人,真是有趣死了。

那小姑娘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缓缓放下双手,两注目光冰寒地投注在沈农脸上,目光闪烁,尽是杀机。沈农仿佛看不出她的愤怒,满脸无辜地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啸歌?我的啸声是最好的!真的!”

小姑娘胸口起伏,牙齿缓缓咬住嘴唇,用力咬紧。被人以如此怪异的方式打败,实在是种很令人痛恨的耻辱,像她这样的“魔女”,是很难忍受的。她决心立时就发作,将这个穿得烂七八糟,长得阴阳怪气的小毛孩剁成十八截。

猛地一股庞大的压力自侧面的天空出现,火山喷发一般向她压了过来。小姑娘的脑海中没来由地轰然一响,仿佛无形中一阵极为灼炽的热风从她身体中刮过,几乎将灵魂与肉体一齐刮走!她讶然转头,就见郭敖终于站起身,向这边走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破烂烂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材质与式样,但他的人却散发着极为炫目的光芒,让那小姑娘不禁心生惧意。

郭敖就这么盯着小姑娘的眼睛,缓缓走了上来。他淡淡道:“闹得也够了,走吧!”他身怀少林寺重托,实在不想再耽搁下去。那小姑娘愤怒地盯着他,盯着他高大身形传过来的无边压力,这压力越大,她便越是愤怒!她恨恨道:“好!我走!”

她转身疾走,却突地回过头来向着沈农一笑:“你说这些银子是你的,真的么?”

沈农冲她做了个鬼脸,突然出手,一把就将马背上的布囊扯裂,大锭的银子从布囊中滚了出来,滚了满地。沈农跟着脚尖一点,一锭银子从地上弹了起来,落在手中。他笑道:“你看这银子上都印着个‘沈’字,我的名字叫沈农,这足可以证明了吧?”

小姑娘身子顿住了。她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那可实在是太巧了。我的名字叫沈清悒,这是我的印章,你也不妨看看。”

她的手一扯,从衣领中扯出一根红线,线的末端悬了一枚小小的玉章。沈农也顿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世间的事情,竟会巧到这种程度。小姑娘微笑道:“你有没有东西证明你姓沈?”

沈农努力想了想,终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姑娘沈清悒见他不说话,笑得更响了:“若是谁姓沈银子便是谁的,那现在是不是轮到我做这些银子的主人了?”

沈农怔住了。沈清悒又笑了笑,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抢你的银子的。有这人在,我抢走多少,他便夺回多少。”她说的“这人”,自然就是郭敖。沈清悒一面说着,一面轻轻瞟着郭敖。郭敖理也不理。

沈清悒却依旧瞟着他,突然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沈农,看看你能不能替他杀回来?”她话一说完,立时转身就走,犹如一片被风扬起的荷叶,轻飘飘地落到了快艇上。那快艇立即发出一阵吱呀呀的机簧转动之声,猛地弹了起来,急速滑入河水中,再一瞥眼,已经漂得远了。郭敖看得清楚,原来那船是以机关驱动,并不关乎人力。难怪能在风波险恶的黄河之上行驶得那么迅捷。

沈农目注那船带着小姑娘远去,叹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听我这妙绝人寰的啸音呢?难道知音就这么难求?”他突然转身,一把拉住郭敖:“兄台!你可能理解我这凄楚的心?我的理想,我的信念,我的全部,都遭到蔑视的践踏了!”他也不等郭敖回答,立即道:“你不用安慰我,你只要听我奏完我最拿手的八部灵音就可以了!”

郭敖……郭敖此刻真恨不得刚才让他死在那丫头的手里。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沈农自然死不了的。当下众镖师也不敢再耽搁,匆忙收拾了一下,依旧赶马前行。杨老大的死尸不便携带,只好就地掩埋了。大家同事一场,各洒了几滴热泪。想到江湖多难,不知什么时候,这埋在土中的便是自己,不禁都是悲从中来。匆匆哭了一场,上马向前赶去。

沈农也不管郭敖同意不同意,拉着他再也不放开。好在郭敖已经问明白了他们此行所至,正是两湖间的荆州,途径武当山,恰可同行。这一路却这一路上却安静地很,再也没有碰上劫匪,郭敖也就不用显露武功。只是被沈农拉住强逼着听那八部钧天灵音,当真是痛苦无比。到后来郭敖只好运气将自身的穴道全部封住,无论他啸些什么,都是又聋又哑,什么也听不见。他们走得甚快,仅止数日,便来到了十堰,武当山遥遥在望。郭敖向沈农辞行,说是要到武当山寻访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