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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了你还在(出书版)(2)+番外

阿瑄,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喊我阿瑄。

我哥哥会喊我小瑄,沈航通常都是喊我以瑄,只有刘靖初喜欢喊我阿瑄。

我还记得刚进大学不久,刘靖初第一次这么喊我的时候,我还对他翻白眼说:“阿什么瑄啊,土不土,跟阿旺阿福阿猫阿狗似的。”刘靖初的手指摇来摇去地指着我,说:“哦哦哦哦,你有个别字歧视,你歧视‘阿’!那你说吧,咱们班的何阿细土不土?”何阿细当时明明就坐在我们俩旁边,凶巴巴的目光穿透她那厚厚的镜片,一直戳着我跟刘靖初。我歪着脑袋一笑,说:“土!”接着我跟刘靖初安静地对视了五秒,同时爆发出一阵狂笑。

“走啦,去买炸洋芋。”他说。

我说:“那叫土豆!”

他说:“我还要吃糖拌番茄。”

我说:“那叫西红柿!”

……

我们俩的乖张跋扈在整个C大都是出了名的。我苗以瑄以前的口号是不看任何人的脸色,高兴怎样就怎样,世界再大也没有我大;而刘靖初就是个火爆脾气,动不动就爱跟人红脸。总的来说,我们俩都是属于不太受欢迎的那一类人,于是就物以类聚,成了好朋友。

我们做了两年的好朋友,大一、大二。而现在,第四年了,我曾经的好朋友在电话里难得没有因为我的冷言冷语而发火。他说:“哦,是吗?对不起啊阿瑄,看来我还是没能帮到你。”

我说:“我不需要你帮,你以后敢再插手我的事试试?”

他说:“呵呵,你以后敢再对我说这句话试试,看管不管用,看我是不是就真的自动退散了?”

他本应该用更暴躁的态度、更大的声音来跟我说这句话的,但是,电话里他的声音却缓慢而低沉,还带着粗重的喘息,好像气息不足似的。他又说:“阿瑄,我本来以为冠军你是拿定了,还准备为你庆祝呢。我现在在我们的望江别墅,你来吧,就算不是庆功宴,是安慰宴、发泄宴什么的也行,我在这儿等你。”

我说:“刘靖初,算了吧,我不会来的,我们早就划清界限了,难道你忘了吗?”

他却根本不管我说什么,只说:“反正我等你,等到你来为止。阿瑄,我想见见你,我想你了。”

他说着,忽然还呻吟了一下,听起来好像是很痛苦却又在强忍着什么。我吃了一惊,顺口就问:“喂,你怎么了?”

刘靖初笑了笑,说:“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的嘴角微微抽了抽,立刻板起脸说:“哼,那你爱等就等吧,挂了。”

我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车子开得很慢,窗外熟悉的风景缓缓地倒退着。这里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大到巧克力色的高楼、弧形的高架桥、七十度的攀山步梯,小到常年泊在江中的挖沙船、涂着蓝漆的街灯、有错别字的站牌,全都是我熟悉的。此刻我失神地看着窗外,车子经过江边的紫滨路,我隐约瞥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

紫滨路之所以叫紫滨路,是因为它是环F市的风景名胜区紫格山而建的。紫滨路的一侧临江,一侧靠紫格山,靠山的那一侧,大约在南段的某个地方,比公路高出十来米的山坡上,有一座四合院。那就是刘靖初说的望江别墅。那房子是他舅舅的,已经荒废很久了。

他第一次带我去那里,是因为我跟哥哥吵了一架,心情不好,他说,望江别墅是他的排行榜里高居榜首的散心地。我那时还真以为他要带我去一座观江的豪华别墅,结果直到我亲眼看到他嘴里的望江别墅,我才知道,那就是一座废院。每一个房间都是空的,门窗有生锈的破洞的,也有烂了倒在地上的,院子里外杂草丛生,甚至连从紫滨路到四合院的那条斜石坡也被杂草掩盖了。

他见我发愣,问我:“是不是被吓到了,不是别墅,是废墟哎!”

我先是没出声,后来突然打了个响指,说:“嘿,我喜欢这里!”

“喜欢?”

“嗯!”

“真的假的?”

“真的!”我说。

我还记得那时的我们坐在四合院大门的门槛上,屋前还有一块空地,空地边上有一棵大树。夕阳挂在天边,金色的光芒正好穿透过大树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零碎的光斑。刘靖初问我:“你为什么会喜欢这里?一般女孩不是都应该喜欢咖啡馆、甜品店、服装商场什么的吗?”

我反问:“那你又带我来这儿?”

他搓手说:“嘿嘿,因为我有不良企图。”

我说:“得了吧,你在别人面前再怎么横,在我面前都是温顺的小绵羊,你敢对我有不良企图?”

他立刻摆出一脸委屈小媳妇的样子,扁嘴说:“所以哦,老大要关照我啊。”

我拍拍他的头:“乖,跟着老大有肉吃。”我们开了几句玩笑之后,我又说,“其实是因为我喜欢这里的安静。”

他问:“安静?你听不见下面马路上汽车来来往往的,声音那么大?”

我闭着眼睛说:“是很大声,但是不吵。你静静地听,除了汽车的声音,还有风声、风吹树叶声、江水流动声,这些声音再大都是安静的。因为都不是人声,不是人声就不具备扰乱人心的力量,我想我开始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里了。”

刘靖初笑笑说:“果然知我者莫若苗以瑄也。有时候……不想听的唠叨……指责、别人的非议……人活着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想面对的时候,就躲到这里来静一静,其实真的很好……”

我那时还说,要是可以把四合院翻修一遍就好了,可以当成度假屋,还要在屋檐挂上风铃,在院子里种花花草草,在院门前的大树上挂一架秋千。我说想挂秋千的时候,刘靖初用力地点头说:“对,然后你就坐在秋千上,我就在背后推你。”我幻想着说:“嗯,秋千会荡得很高,江风很温柔地吹过来,我闭着眼睛,就好像自己长了翅膀,飞在江面上。”他立刻接着说:“嗯对对对,再然后我就把绳子砍了,你就真的飞起来了,哈哈哈——”

“刘靖初,你找死……”

……

望江别墅是我们的世外桃源,车子经过望江别墅下方时,我好像一抬头就看见了曾经的我们。

追逐打闹的身影,静默无言的身影,曾经开心的或者不开心的时光,都在那个瞬间一晃而过。

不过,感慨归感慨,我好像还真的看见了刘靖初。他站在那棵大树下面,身体被枝叶挡住了,只能从缝隙里透出一小块一小块,整个人好像被分成了无数的碎片。那道身影和房子一样,孤零零的,寂静无声。

我回到校门口,正好看见汽车美容公司有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过来,其中一个人就是老麦。我冷冷地看了他几眼,他也发现了我,嬉皮笑脸过来:“哟,有人没得到冠军心都碎了吧?”

我不理他直接走过,又听他说:“那小子被车撞了还能爬起来走,有点儿能耐啊!”

我突然一怔,回头问:“你说谁?!”

他说:“刘靖初呗,要不是他突然来把我拉走了,我还不把你的比赛搅黄了?嘿嘿,我早就告诉他了,他要是还继续躲我,我就会去找你的麻烦,果然这小子的死穴就在你这丫头身上啊!”

老麦说,当时刘靖初冲过来就把他的嘴给堵住了,抢了他的话筒,硬把他拽出了比赛的商场。

老麦跟他那两个同伴逼着刘靖初赔钱,刘靖初知道我还在台上,怕老麦再回去闹,就故意拖延时间跟他周旋。听见商场里传出“有请下一位选手”的时候,他就又打算开溜。当时,他在前面跑,老麦他们在后面追,他边跑边回头看,还正得意扬扬地冲老麦做鬼脸:“三只废柴,有本事跑快点,别喘啊!”刚说着,转角的斜坡上突然开下来一辆出租车,车没刹住,刘靖初也没停住,整个人扑到了车头盖上面,跟着就像旋转的陀螺似的,跌到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