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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了你还在(出书版)(31)+番外

她开心地拉着男孩的手:“你看,我就说是她嘛。”男孩也很开心:“苗以瑄,我女朋友可喜欢你了。”女孩跟着点头:“是啊是啊,你出的好多角色我都喜欢,还收藏了呢,现在你做代言人的那套造型我也觉得美翻了。没想到竟然见到你本人了,嘻嘻!”

女孩很活泼,不停地找我聊天,她看姜城远一直在我旁边坐着动也没动,拉了拉我的衣袖问:“这位雕塑般的大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雕塑般的姜城远听女孩这么一说,终于动了动,把头扭到一边去看窗外。

女孩又说:“你男朋友脸红了。”

我开玩笑说:“不会的,你有见过雕塑还会脸红吗?”

……

女孩和她的男朋友下了车以后,姜城远又把他的脸转回来,平视着前方,还是坐得端端正正,真的像雕塑似的。

我问:“还剩最后四个站,你真的不要试试像我这样坐?”姜城远回到得很干脆:“不用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却不声不响地慢慢地把一只脚踩到矮台上面,接着又是另外一只脚,身体也稍微往下沉了一点,好让自己可以更舒服地靠着座椅后背。我看见他那个举动,忍不住笑了。

他看了看我,表情很严肃。

然后又看了看我,还是有点严肃。

但慢慢地,他望着前方,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他终于笑了。而且越笑越开。

“我是不是傻了?竟然相信你。这么大一个人,这样坐着腰都伸不直,哪里舒服了?只有小孩子才觉得舒服。”他说。

我扫了他一眼:“可是有些人笑了喔。”

他说:“笑了怎么样?”

我说:“笑了,就是笑了。挺好。”

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笑,我差点把头一仰大笑出声。车子到站了,我们刚下车就看见迎面走过来几个年轻人,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老邹今天竟然不营业,早知道不来了……”

我看着他们唠唠叨叨地走过去,姜城远问我:“怎么了?”

我说:“注定你没口福了。”

“嗯?”

“他们刚才说的老邹就是我说的那家大排档的老板。”

“没有营业?”

“嗯。”

“那吃别家也行吧?”

“这个时间点,这里也就老邹一家了。一般到这儿来的都是慕老邹家的名,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老邹亲自做的爆炒田螺和猪骨粥了,那口味简直堪称一绝!本来带你来就是想让你开开眼界……唔,是开开口界的。”

“既然都来了,就去看看吧,兴许在营业呢?”

“嗯。”

我们走到老邹家,院子里黑灯瞎火的,果然没有营业。我们是打算原路返回的,但我记错了路,早转了一个街口,走着走着,发觉那条路越走越陌生了,姜城远问我:“你确定是这样走吗?”

我也有点糊涂:“好像是不对。要不我们倒回……”我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开阔的平地,我顿时愣住了。

那片平地上晒着很多的床单。花花绿绿的床单,被分成一行一行的,搭在半人多高的架子上。风一吹,床单就会向同一个方向微微扬起,像翻着一层层的波浪。

我嘀咕:“这里怎么晒这么多床单?”

姜城远指了指旁边的一栋楼,楼侧挂着五个大字牌:“晚景养老院。”应该是养老院里面统一洗晒的。

我缓缓地走到那片平地前,回忆说:“以前我家附近也有这样一片开阔的空地,附近的居民也会把家里的棉被或者清洗了的床单拿出来晾晒……”

那时候,他们也是搭这样的架子,大家还都很配合,一个架子挨一个架子,一床棉被挨一床棉被,排得整整齐齐的。

而我跟哥哥就常常会钻进那晒满床单的架子里面玩捉迷藏。

有一年夏天,我哥哥过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吵架了,我那时年龄太小,不懂他们为什么吵,只知道妈妈发脾气说要回老家去,说不给哥哥过生日了,还说她以后都不回来了,谁的生日都不过了。

我听她那么一说就吓得大哭了起来,还跑了出去。

当时的空地上就晒了不少的床单,我蹲在那片床单海里面哭,心想,完了,我的家要散了,我就快没有爸爸妈妈了。过了一会儿,床单被人轻轻地掀了起来,哥哥做鬼脸哇了一声,我被他吓了一跳,哭得更大声了。

他蹲在我前面说:“小哭包,回家切生日蛋糕了,有黄桃的蛋糕哦,你不回去我就把黄桃都吃了。”

我撇嘴说:“妈妈说不过生日了,你的不过,我的也不过,她不要我们了。”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妈妈哪里说不过了?她说她要去小昭姨的铺子里买一瓶可乐回来给我们下蛋糕。”

我哭哭啼啼地说:“我不信,我就听见了!她不是买可乐,她要走了……”

哥哥的手插进外衣的口袋里,掏了掏,一边说:“哦,小哭包的耳朵不好使,才几岁耳朵就不好使了啊,我得给她治一治。咦,昨天买的鞭炮呢?我要放个鞭炮刺激她一下。”

小时候我很害怕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立刻往前一扑,扎进了哥哥怀里,嚷着说:“不要!不要……”

哥哥没有蹲稳,被我一扑就往后一仰,我们俩都倒在了地上。

他立刻挠我的痒说:“哎呀,衣服弄脏了都怪你,回去妈妈要罚我洗衣服……”

我笑得在地上打滚:“我也脏了,脏了!讨厌啦,我不要洗衣服……”

我们两颗灰球挠来挠去滚来滚去地玩了一会儿,我又问哥哥:“妈妈真的不走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走了!”我问:“不吵架了?”他又说:“不吵了。以瑄都哭了,他们就不敢吵了呀。”

我跳起来,说:“我好强大啊!”

哥哥伸出手来等我牵他:“是啊,你最强大了,强大的妹妹,跟哥哥回家喽!”

我把小手握成拳头打进他的手掌里,他手掌一合,包着我的拳头。他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好像热乎乎的包子皮。我们俩大手牵小手,高高兴兴地回家唱生日歌切蛋糕了。

那也是我们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吃的最后一个生日蛋糕,我的生日还没有来,家里就出事了。

四口之家只剩下两人,我也没有再跟哥哥玩过捉迷藏了。

再后来屋旁的那片空地被开发建起了高楼,大家也都不再用那种方式晒床单被子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眼前这样的景象,不论是那些晒着的床单,还是空气里弥漫着的洗衣粉的清香,都如此接近我记忆里的童年。

我慢慢地走进那片床单海,我已经长大了,长高了,再不是几岁的时候,矮矮的、被哥哥摸着头顶喊小不点的童花头女孩了。晒着的床单不会再淹没我,我也不需要使劲地踮着脚或者跳起来,才能看到跟我玩捉迷藏的哥哥偶尔露出来的脑袋在哪里。

我对姜城远说:“你知道我小时候有多傻吗?我一玩捉迷藏就害怕哥哥找不到我,所以每次我都躲在相同的地方。”

我数了数说:“一二三四——”就是我站的这一行,就是这个位置,“我每次都躲在左起的第四行最末端。哥哥还老笑话我,说我笨。他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被他找到,多喜欢被他牵着手回家。”

“那个时候的家,那个时候,我还是有家的人。”

姜城远的声音很轻:“你现在也有。”

我摇头:“不一样的。怎么都不可能一样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蹲在我小时候玩捉迷藏最喜欢蹲着的那个位置,开始幻想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会突然钻出来,露出一张滑稽的鬼脸,笑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把手伸出去,幻想我还是小时候的我,轻声问:“哥哥,我们回家了吗?”

一丝丝的凉风从指缝里穿过,除了风,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