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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了你还在(出书版)(49)+番外

他哑着嗓子像个破喉咙的小老头似的:“哦,好的!我喝不完就打包,我拿到飞机上再喝。”

我说:“喂,我们为什么要像做贼似的说话呢?”

他立刻挺直了背,大声说:“就是嘛,干吗呢这是。”隔壁桌的人闻声看过来,我们俩都笑了。

吃饭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提北京或者离开之类的字眼,我们也都没喝太多酒。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喝那么少,我是害怕喝醉,因为我想清醒地记得这场告别的每一个细节。我想记得他给我倒酒时微微翘着的小指;记得他用手撑着脸,安静地听我说话时的表情;记得他把账单推到我面前,噘着嘴央求说:“阿瑄姐姐,你给我签个名嘛,将来要是你红了,真的成大明星了,小弟我有你的签名,将来如果不幸山穷水尽了,我就用你的签名也能换点糊口的钱。”

我笑着把账单翻到背面,写了我的名字,想了想,又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刘靖初,我最好的朋友。

他看着那句话,笑了笑,谨慎地把账单折好,放进了钱包里。

我们出了西餐厅。我忽然说:“再去唱唱歌吧,或者去酒吧,去喝咖啡也行啊。”

他问我:“你明天不是要去见导演吗?”

我说:“现在还早呢,才九点。”

他说:“吃得挺饱了,喝不下什么了,也不想唱歌,那就散散步吧。”我看着他:“你以前不是说散步是老人家的行为吗?”

他说:“那是我以前太不懂珍惜了,竟然还计较什么好玩不好玩、闷不闷,其实,有你就够了嘛。”

我心里又一酸:“喂,说好了啊,今晚不准煽情。走吧,这里离我家不算远,我们就走路回去吧。”

他笑了笑:“嗯。”

吃饭的餐厅离我家大概有四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我们走得很慢,走了一个小时。快到我家的时候,走到一条小街口,我拉着他说:“这里的管道坏了,在修,路面都掀起来了,刚好路灯也坏了,我们还是从旁边那条街绕过去吧?”于是,我们又多绕了一条街,大概又多走了十分钟。

终于到了我家楼下,我刚想开口,他却抢了先:“阿瑄,总要说再见的。”

我心里被他这句话狠狠一刺,忍了一晚上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刘靖初,只有在你面前我不用死撑,想哭就哭,以后我都不能在你面前哭了吗?”

他摸着我的头说:“笨蛋,你以后只许在我面前笑!”

我说:“我会去北京找你的。”

他说:“我也会回来看你的。”

我说:“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好好的,不要冲动,不要惹事,想做什么之前,都想想你妈妈。”

他说:“知道了,你就快比我妈还啰唆了……阿瑄,你也要好好的,不要再让人欺负你了。否则的话,我再是听你的,我也要去教训那个欺负你的人。所以你别给我找麻烦,知道吗?”

我眼泪汪汪地笑了笑:“嗯,知道啦!”

他挥手说:“上楼吧。”

我走两步又回一回头,再走两步,又回头。他催我:“你走快点吧,你回家了我也好回家了。”

我转身就跑,一口气跑进屋,想开灯,手放在开关上,却停住了。

我不开灯,他就不会走。

于是,我摸黑走到窗口,用窗帘挡着自己,朝楼下一看。他也正仰着头,望着我家的窗口。

我望着他。

舍不得,很舍不得。

可是他迟早是要走的。更何况,还是我在这场注定的离别里悄悄地推了一把。他还不知道,几天前,我背着他去找了他妈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担心魏杨还不会罢休,所以我告诉刘妈妈,我希望她越早带刘靖初离开越好,不要再让他卷进我的事情里面来了。也是因为这样,刘妈妈才会决定立刻去北京的。

刘靖初一直仰着头,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停在我的窗口,没有挪动过。

他喊起来:“阿瑄?阿瑄,你到家了吗?阿瑄……”

我闭着眼睛。

他也许看见我了,大声地说:“阿瑄,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我捂着嘴,再怎么忍还是哭了。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我开灯。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慢慢地走了,身影没进了那条路面凹凸、路灯坏掉了的黑暗小街里。

我看不见他了。

我慢慢地在窗边蹲下来。

过了一会儿,黑暗里忽然传来了有点熟悉的歌声。是张国荣的歌。张国荣的那首《共同度过》。

原来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接起来,刘靖初在电话里说:“阿瑄,那盏坏掉的路灯我弄好了,你现在拍戏可能会早出晚归,不能老是绕路走,有路灯会方便很多的。以后没有我送你回家了,你自己凡事要小心。”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停地深呼吸,终于能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我说:“刘靖初,谢谢你。”

他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没事了,那我挂了。再见。”

他又想起什么:“呃,阿瑄?”

我说:“嗯,还在。”

他说:“你听见我给你设置的来电铃声了吗?哥哥的歌,我最喜欢这一首。”

我说:“听见了。”

他说:“我每次听这首歌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这是我的专属铃声,你就只让我一个人的来电用这首歌做提示吧,好吗?”我使劲点头:“好,好,我答应你。呃,刘靖初?”

他问:“还有什么?”

我说:“你唱哥哥的歌很好听的,你再唱一唱这首歌给我听吧。”

他静了静,于是,就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唱了起来:

垂下眼睛熄了灯

回望这一段人生

望见当天今天

即使多转变

你都也一意跟我共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问究竟为何生

但你驱使我

担起灰暗

勇敢去面迎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

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没什么可给你

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你风雨内

都不退愿陪着我

暂别今天的你

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像同度过

……

他唱歌的时候,我飞快地冲出了家门,下了楼,跑到那条被他修好了路灯的小街口。他真的还在那里。

他背靠着墙,低着头,身体弯成一个孤单的弧度,影子拖得很长。

我悄悄地看着他,听见他的歌声从手机传来,也从不远处传来。我听见他的声音仿佛哽咽了,但他立刻就掩饰了过去。整个晚上我只顾自己的情绪,一再拖延,不想他走。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想催我,不是真的着急回家,他只是害怕自己再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跟我一样为离别而落泪。

而我们也都知道,路走得再远,我们迟早也是要说再见的。

他唱完了歌,说:“阿瑄,再看见你的话,我真的会哭的。我不想再在你面前哭了,你别出来。”

原来,他知道我在……

我们都挂断了电话,转身,背对背,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我还是忍不住走一走就回头看他。

回了三次头,每一次都看见他的背影,一次比一次远。

第四次回头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冷清的街道,昏黄的路灯,还有树的影子,仿佛一下子就带走了我很多很多的旧时光。

两天后,刘靖初去了北京。

我拍第一场戏的时候,在一片空旷的建筑工地上,有一辆飞机从头顶飞过,留下了一条白色的云线。

我仰着头,对着天空挥了挥手,导演忽然喊了声“Cut”。

“以瑄,这场戏是说你即将见到你留学归来的未婚夫,要开心,要有笑容,有期待,你哪里来的眼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