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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了你还在(出书版)(56)+番外

我看见身旁有一棵大树,就再次拖起檀雅想退到树的背后。可是,我的脚后跟突然撞到了一块凸起来的地砖,整个人往后面一仰,倒在地上。只见那辆故意没有打开车头灯的轿车影子就如倒塌的大山,朝着我跟檀雅压过来。我铆足了劲,狠狠地推了檀雅一把。她滚到了树的侧后方,正好可以借树身挡着自己,车撞不到她。而我就朝反方向纵身一扑,在车子几乎要从我腿上碾过去的时候,我再次侥幸地躲开了它……

人行道的外侧是一条斜坡,大概有十几米长,斜坡下面又是一段公路。然后公路外侧再是一条斜坡,斜坡到底,又是公路。其实都是同一条盘山路,一圈一圈地环着,从山脚大概环了四五圈上来。

我那一扑,直接就扑到了人行道外面,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那个斜坡的长度比当时舒芸滚落的那个斜坡的长度还要长,天旋地转的同时,我仿佛看到了舒芸,她站在坡顶,单手蒙着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眼睛里则散发出怨毒的光,她冷笑着盯着我。

她的眼神化成沿途锋利的尖石,化成割破皮肤的花枝,化成旋转中支离破碎的世界,她哈哈大笑地说我会跟她一样,她会等我,她一会儿在坡顶,一会儿好像又站在坡底,阴森地向我招手,张开了怀抱,等着我的投入。

不,那不是一个人的怀抱,那是一个洞穴,魔窟,有吃人的烈焰与锋利的刀片的魔窟。

它在等着我。她在等着我!

我每滚一圈就会听到咔嚓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最后,我滚到了斜坡底,一头撞向一块有尖角的岩石。那岩石凸起两个尖角,不偏不倚直刺我的双眼而来,我在心里默念一声:舒芸,对不起——

不,等等,坡底没有尖石,没有魔窟,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条很无人也无车经过的马路。

我突然从幻觉里清醒了过来,舒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清醒的现实。我从坡上滚下来受伤了,但我还能站起来,还有行动的能力,伤痛在巨大的恐惧面前突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我回头抬头一看,发现魏杨正半蹲着,背贴着斜坡那条斜坡,顺着斜坡滑下来。他滑得很艰难,但只要稳住了重心,他也是可以下来,可以不用像我刚才那么狼狈滚下来摔得半死不活的。

某个瞬间他凶恶的眼神跟我的惊恐一对,他大喊了一声:“苗以瑄,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我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必须跑,我非跑不可,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到达一个有人的地方,我不能沿着公路跑,那样会绕很远,而且我的体力也一定拼不过他,一定会被他抓住。所以,我只能选择斜坡,我把牙关一咬,也学着魏杨那样半蹲着,手脚并用,开始朝第二道斜坡下面滑,滑到了下面一圈盘山公路。

魏杨仍然对我穷追不舍。

我下了一道斜坡再接着一道斜坡,一圈一圈的盘山公路也被我从高到低越过了,但我跟魏杨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小了。我眼看自己已经快到山脚了,依稀可以看到灯光和人影了,就在这时,魏杨伸过来的手几乎就要抓住我的肩膀了!

我为了躲他,纵身一跳,就像最初摔下去的时候那样,我像个沙袋一样从斜坡上滚了下去,再一次天旋地转。再一次被各种硬物撞击刺伤,骨疼欲裂,我眼前一黑,啪嗒一声,滚落到了山脚的人行道上。

虽然那个时间行人不多,但立刻也有人闻声发现了我,好几个人都围过来了。

我躺在地上,发着抖,想哭也不想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觉得面前的人影总在交叠晃动,模糊不清。我的头很疼,胸口很疼,全身的骨头都在疼。我很想说话,但喘息了好一会儿,依旧很难调整自己的状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渐渐地,在围观的人群里面,我猛然看到了一支拐杖,我顺着拐杖把视线向上一移:“姜城远?姜城远!”我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发着抖,“姜城远!”我抓着他的脚,“你表姐!你表姐出事了……”

姜城远丢了拐杖扶我起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我说:“山上!在山上……开车……魏杨撞她!”

我虽然语无伦次,但姜城远还是听明白了。同时在场的还有姜城远的爸爸,父子俩散步至此,正打算返回。他们听我这么说,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上山,我也跟着坐了进去。我和姜城远坐在后排,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伤了哪些地方,膝盖、小腿,还有手臂、后背,哪儿都疼。

我咬牙忍着,再三催促司机:“开快一点,师傅,再开快一点!”

姜城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似乎想说什么,但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我担心魏杨追不到我会折回去,还担心刘靖初会正好跟他撞上。可是我逃跑的时候把包丢了,手机什么的全都在包里,我没有办法跟刘靖初联系,我急得都快疯了。

车子转弯的时候,我连稳住自己重心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软绵绵的,一不小心就撞在姜城远身上。

他眉头一皱,扶着我小声问:“以瑄,你还能坚持吗?”

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听过他不直呼我的全名了,他的声音里面甚至不无担忧。我一路的惊恐,因为他的这句询问而沉了下去,心里也踏实了。直到他这么问我的这一刻,我才真的意识到,我已经逃出了虎穴,我安全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直,点了点头:“嗯。”

很快我们就回到了半山御林。可是,在那条出事的公路上,血迹还在,已经开到人行道上、撞到大树、撞坏了车头的轿车也还在,被魏杨遗弃在那里,魏杨却不见了,檀雅也没了踪影。

我们无计可施。姜爸爸说,如果檀雅是碰到经过的车辆,被送去医院了,那离这儿最近的医院就是妙心医院。姜城远也提议,先送我去医院验伤,同时再联络附近的警察局。但我犹犹豫豫,不太想走。姜城远有点生气:“你不走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其他的事我们会处理的,现在你得去医院!”

我说:“我……我联系不到刘靖初……我跟他约好在这儿碰头的,我担心他会遇到魏杨……”

姜城远更气了,不由分说就把我往出租车里塞。他越是推我,我就越犟:“再等一等他就来了!”

姜城远不听,我拗不过他,被他推进车里堵住了。

我们到了医院,竟然得知檀雅就在不久之前刚被送到妙心医院,而且,开车送她来医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最担心的刘靖初。

檀雅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刘靖初正在手术室外,他忽然看到躺在担架上的我从走廊的十字口经过,他脸色都变了,扑过来拉着我的手:“阿瑄?阿瑄,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啊?”

我也紧紧地扣着刘靖初的手:“没事的……我只是受了点轻伤……没事……”

我已经太累太累了,强撑的最后一点精神在看到刘靖初的那一刻也撑不住了,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但也不知道是我紧扣着他的手不放,还是他抓着我的,我们俩的十指还交缠在一起。姜城远也在一旁,我昏迷之前看见他一直盯着我们的手,眼睛里仿佛还有某些一闪而过的情绪。

这天凌晨,檀雅被宣布抢救无效死亡。我还躺在医院里,手背上插着输液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来处,但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内脏。腿和手臂都缝了针,局部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过,我暂时也感觉不到疼。大难不死,唯有一种满脑空白的虚脱感,我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刘靖初守着我,我看见他衣服上都是血,跟我一样,都是从檀雅身上沾到的。

我问他:“她真的……抢救无效死了?”

他默默点了点头。

我又问:“你后来没有见到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