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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6)(11)

御庭就快咆哮起来,他说只要离开大漠。我们一定可以离开大漠!

沙尘滚滚。

大漠究竟有多大,这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御庭曾听说在大漠以外,有一处地方叫江南,山青水绿,花红如火,他说,我们去江南。

女子凄然的笑了,好,我们去江南。说完,她开始往城楼上跑。

御庭以为她真的改变了想法,要继续这场逃亡,可是,薄雪跑到城楼上,在御庭还来不及的时候,纵身跳了下去。

黎明之前,黑暗如鬼魅。

御庭摆脱了那些纠缠的士兵,却也是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他脑中盘旋的画面,始终都是那像树叶般飘落的女子,比蝴蝶还要凄艳。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女子流泪。

东方微露鱼肚白的时候,他走到戈壁的边缘。白杨树下,他看到一个紫衣的少女,双手交叠垂在身前。那容貌,赫然就是薄雪。

御庭呆了。薄雪告诉他,有人从丞相府救她出来,说,会通知御庭来这里跟她会合。薄雪一开口,便忍不住喜极而泣。

只是,御庭早了一步。

当他去到丞相府,把假的薄雪带了出来。他不知道,刚烈如她,宁可死,也是断然不会愿意替薄雪住进深宫大内享尽荣华的。所以,死亡成为最好的开脱。皇上不会蠢到对一个死人加以追究。那么,与其独自酝酿一场灾祸,寂寞地死去。倒不如便在心爱的男子面前,玉殒香消。世上便再没有阑珊或者薄雪,有的只会是跟御庭长相厮守的幸运女子。

后来御庭又想起,那女子应该有很好的武功,那样在城楼上轻轻地一跃,她或许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她只是假死以脱身。当御庭带着薄雪离开大漠,一路向东,寻找传说中的江南,他始终希望会在人群中意外的看到一张素白的脸,和一颗赤红的朱砂。他始终记得,那天晚上女子曾说,我们去江南。

怀里的锦帕落出来,在地上铺开。锦帕的右下角,细细的绣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落微。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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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武平四年。帝忌惮长恭骁勇,疑其有异心,赐鸩酒,杀之。由此世间再无那绝色的男子,无森森剑戟簇拥的,狰狞面具覆盖的,动人心魄的脸。

史书记载: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莞,北齐世宗文襄皇帝四子。亦是当朝名将。文武皆出类拔萃,而相貌亦俊美,切偏于女子的温柔清秀。因而上阵时以硕大盔胄掩面,再配以凶煞的面具,不怒自威,气势如虹。)

清风蟾影。

寂静中惟有海的呼啸声音,似凄艳的啼哭。也似女子怀人的忧心。那峭壁悬崖之上,琉璃穿了素淡的白衣,提着寒光凛凛的宝剑,如岩石般耸立。

她眸中有泪。

尽管多年来一直都做男子装扮,运筹帷幄,上阵杀敌,丝毫不见含糊。可她毕竟也是女儿身,有一颗柔软的心.

炽烈的爱她所爱的人。

然而。

那个人,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如烟花寂灭。他从这悬崖上坠落,坠入汹涌的大海,海浪吞噬了他的身体。

彼时的琉璃,因无聊的小憩,踱步到此,却冷不防地遭遇这晴天霹雳。当她远远地看着男子与人在悬崖上搏斗,然后两个身影双双掉落,她抓了狂地飞奔上去,但依旧来不及。她的脚下,是千帐高的悬崖,平坦的,光秃的,没有任何遮挡。

琉璃瘫软在地。

七年前。琉璃十二岁。她的祖父是邺城享有盛名的智者。她跟随着他,习字阅兵法,也练就一身超凡的武艺。

时常有京中望族带了厚中的礼,请求祖父能将其子弟收为门生。祖父无心权贵,悉数拒绝。惟独只收下一人,那尚不及弱冠的男子,有着迷人英俊的外表,沉实而优雅的嗓音,连举手投足都是潇洒与贵气。他叫高萧,字长恭,世人皆称其骁勇善战,侠骨仁心,亦传扬其惊世的才貌,仿佛是无古人也无来者一般稀少。

琉璃爱慕他。

但未曾言明。

祖父在天统五年去世。临终将琉璃托付给长恭。他说琉璃非一般娇柔的女子,留在你身边,你可如虎添翼。

长恭应允。

其实这亦是琉璃的心愿,她要伴着他,协助他,甚至保护他,倾其所有,倾其一生。

然后就是漫长的征战与杀戮。琉璃在军营里度过了她十四岁生日。没有任何酒宴或仪式。只有长恭亲手削的竹笛,琉璃工它吹奏了很多乐曲。

曲不醉人。

人醉人。

可是,那场景历久弥心,仿如在昨天,但却只是一个昼夜就颠倒了悲喜。琉璃失去昌工。在高高的悬崖上,蔓延都是苍凉的海,和那些如灰飞如烟灭的白色泡沫。

甚至是——

连清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始终也没有来得及。

琉璃想,他大概是不知道的吧。这么多年以来,她在他的身边,他们的关系不似兄妹,不似主仆,更不似情侣,反而有点知交的味道。他习惯了她,就如习惯一件衣裳,一副战甲。他不会对自己的衣裳或战甲萌生出男女的情意,他只会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舒适又里所应当。

行刺长恭的剑客,乃是前魏朝的余孽所派。二十多年前,因魏朝大将高欢之子高洋弑君篡位,魏朝灭亡。魏朝皇帝的党羽,有幸存活者,因不甘江山拱手相让与他人,遂不免采取非常的手段企图颠覆新的王朝。

以此为目的的阴谋算计多年来屡见不鲜。

而今次,他们选择兰陵王高长恭,是因为他的机智勇猛,兵权在握,为高齐的江山稳固立下汗马功劳,亦成为他们匡复魏朝的一颗强有力的绊脚石。谁都知道,那齐国荒淫残暴的君主是不足为患的,若要夺其江山,则先削其羽翼,此乃最便捷亦最有效的方式。

不过----

当日行刺的剑客亦随长恭一起跌落悬崖,他们的尸体沉入大海,而除了琉璃,现场没有别的目击者,所以,只要琉璃不说,外界是无人能获得此消息的。

夜深后。

琉璃独自返回营帐。她正寻思着要如何向将士们言说长恭遇刺的事情,却听小兵回报,数十里外的敌军突然趁夜色前行,似有准备要攻打过来。

小兵的神态焦急,问,姚先锋可知道将军去了哪里?

琉璃心中一痛,竟答道,将军在后山林中静思,我这便去请他回来。说罢,望着小兵离去的身影,愣愣出神。

她并非有意如此。

只因在回来的路上她想起长恭的一番话。

他说,当今大齐的天子是对他存有芥蒂的,他受军民爱戴,有口皆碑,他掌握数十万兵马,可说享有重权,历代的帝王对他这类的角色都是既爱且恨,怕没了他会累及自己的江山,却也怕他功高盖主觊觎皇位。所以,他也早有耳闻,陛下对于和他相关的一切都十分关注,不但安插了眼线在他的周围,而且已在朝中物色心的人选来接替他的职位。他须得处处小心,时时提防,切记有半点的行差踏错。一旦他在战场失利,重伤,或者死亡,而这个人选又落实妥当,那么,皇帝就必定会趁机削他的兵权,掠夺他辛苦攒下的成绩。

所以,琉璃犹犹豫豫,他并不知刺客的身份来历,她想,如若在这个时候令所有的人都相信长恭任安然无恙,贼人必定不会就此罢休,还将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届时她便有机会寻出线索,甚至报仇,那或许是她能够为长恭做的另一件事情,就是领军作战歼退敌人。她跟随长恭这么久,军营的情况她了若指掌将士当中的勇者甚多,但论及智谋,且谙熟行军布阵之法的,便没有谁能胜得过她。尽管她的身份一只不过是开路的先锋。但她与兰陵王过从甚密,而兰陵王亦其中和信任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如若地方真的有所行动,战事迫在眉睫,那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万万不可泄露了主帅遇难的消息,导致军心溃散方寸大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