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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6)(13)

我想到了摘星楼。曾经夜夜笙歌的地方,是你为妲己而建,你要为我摘星,我却无福消受。如果能在摘星楼与你重逢,哪怕只一个眼神交替,也足够今生回味。

我加快了步子直奔摘星楼,赶到的时候却眼前一片火海。有人跪在地上无声地哭泣,念念有词,大王,大王。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心头一惊。不,你不能。

我想冲进火海,就真的穿透了熊熊的烈焰。我看见晃动的影象中,他静静坐在柴堆上,闭着眼,火已经烧着了他的长袍。

大王,我是妲己,你的小妖精,我回来了。我喊,但他依旧闭着眼,无动于衷。我张臂,要贴着他宽大的肩。可他就这么从我的身体里穿过,我的怀抱在烈火中冰凉。

我方才明白,我已是魂,懂得爱的魂,终究不过是怨灵一个,连真实拥抱自己的爱人,也成了奢望。

原来我们早已缘散。

这场大火,烧光了一个朝代,烧掉了一个传说,烧出了一世骂名,也烧毁了一段执情。我站在火光中,想起若干年前一个看到火才懂得笑的女子,声声叹息我们可笑的身世。不知道,她是否也真爱过那千方百计搏她一笑的男人,就如我真爱过这个愿为我摘星的男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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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颜记·琉璃晚 文 / 语笑嫣然

1

彼时,正是烟暖云疏的三月天。黛眉初扫的女子,神色庸懒地倚在窗口,望京城街道纵横阡陌,喧闹如百花争艳。她的颧骨上生得一颗红痣,相思豆一般,衬着胜雪的白皙肌肤,眉目显得越发妖娆。

女子握紧了纨扇,细声吟出上面信手填涂的诗句:骤雨歇,花藏露,石上胭脂画眉顾。晚风晴,月如故,一别西风经年误。一口长叹还在末梢,便听得楼下传来班主催促的声音,扶筱,快快快,赶紧随我去了尚书府,这出戏丝毫误不得。

扶筱应了一声,眼角扫过妆镜台前的胭脂盒。她重又坐下来,仔仔细细将眉目再描了一遍,指尖划过颧骨上的那一颗红痣,对着镜中女子,盈盈而笑,宛如秋水。

秋水是凉,虽不至于凛冽奇寒,人在其中却也能浸透骨髓。

2

她叫扶筱,上官扶筱。论样貌身段或唱功,皆是京城一干唱戏女子中的佼佼者。今次工部侍郎皇甫应堂六十大寿,点了煦春园,也便是慕了她上官扶筱的名而来。

扶筱在园子里的戏台上水袖轻舞,绕着花收拢来,行至急处又倏忽抛出去,白纱上的刺绣芍药,翩跹如蝶舞,暗红的蝶,搭着扶筱回眸时的莞尔一笑,销人魂,诡秘异常。

座中一个与扶筱年纪相若的女子,撞上她慑人的媚笑,不由得紧了紧心,靠半个肩膀在左侧一俊俏男子的身上,面有惧色。男子便笑,融融暖暖,与这凉夜倒是成了极大的反差。扶筱听得他说,傻丫头,怎的害怕起来了。言语温柔,好一番怜爱与纵容。

扶筱敛了眉,将水袖更是舞得癫狂,座下掌声四起。末了,额上竟是大汗淋漓。

后来扶筱知道,那男子复姓端木,镇远将军端木淳之长子,名唤镜涯。皇甫与端木两家交好,早在孩子尚未出生已然订了姻亲,端木镜涯与皇甫家的小姐珞裳,也都默认了这段指腹为婚的姻缘,彼此爱慕。

3

那日,扶筱在清亮的淡水河边遇上端木镜涯,踽踽独行的男子,似有满腹心事。扶筱上前,故意在他面前扔下纨扇,端木镜涯捡起,递还扶筱的时候,看着她颧上一点红痣,说一句,原来是你。

扶筱讪讪地笑,端木少爷竟是凭这颗痣才将扶筱认出。端木镜涯摆手,姑娘莫要多心,以姑娘的美貌与声名,这淡水河边,又有几人不识得,我只是觉得这朱砂太过特别,印象深刻而已。

赔礼却不带一个歉字,还将扶筱夸得精巧,端木少爷果真能言会道,难怪皇甫家的小姐对你是青睐有佳了。扶筱接过纨扇,盯着端木镜涯浅浅又是一笑。

倒是端木镜涯,听她这么一说,甚是无奈,我昨日才惹恼了珞裳,正愁没法开解,姑娘便又拿我开涮了。端木镜涯说着侧身要走,迈几步,就听得扶筱惊讶地喊了一声,好美的金锁片。端木镜涯像是骤然醒转,猛地回过身,竟真的看见,地上一只金锁片,闪闪地泛着夺目的光。他跨过去捡,却正好撞上也俯身拾锁片的扶筱的额角,两个人不约而同哎哟一声,看着对方,尴尬却又忍俊不禁。

扶筱问这锁片可是你掉的?端木镜涯一脸狐惑,他说我寻遍了整个侍郎府,乃至自己的家中,连个影都不曾瞧见,珞裳为此与我赌气,但如今,它竟又从身上掉落出来,实在匪夷。

扶筱不动声色,轻飘飘,像一阵风走远。端木镜涯仍在低头审视这离奇的金锁片,见它背面的确刻有珞裳两字,便也懒得多想,道了句谢,匆匆就往侍郎府的方向去了。竟是丝毫未留意,扶筱已经先他一步走开。

3

再遇,是城东大佛寺的门口,端木镜涯陪珞裳到寺中祈福。黄衣的少女颈上挂一枚金锁片,如浸过水一般,闪着干净透亮的光。

珞裳看见扶筱,先是一怔,脑子里还存有她诡秘的笑颜,但又觉得过于失礼,随即迎上去,点头招呼了,问上官姑娘也是到寺里酬神么,不如一起进去吧。

扶筱扭头望见森森红漆木门,忽然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堵着,那些烟雾缭缭绕绕,竟似柔软的尖刀扎进了心脏。她将拳头握紧,身子有些颤。她瞟端木镜涯一眼,对珞裳说我路过而已,还有要事在身,便不逗留了。于是埋头匆匆离去。

端木镜涯与珞裳望她的背影,总觉得有料峭的风呼呼刮着,乍暖还寒。但彼时的京城,已是五月将至,云影天光的暮春时节了。

4

不几日,珞裳染了风寒,悬丝诊脉,望闻问切,药方子一副一副地开,非但不见好转,身子竟还越发显虚弱。皇甫侍郎甚至从宫里偷偷请出御医,却还是同市井的大夫一样,只能说出病征,找不出病根。所有药方,解一时之寒气,即便服食,也过不了三天,珞裳始终是一张煞白的脸。

端木镜涯的眉,迟迟不肯松开。

扶筱差人请他过府,他也诸多推搪。最后是在端午节的花灯会上,扶筱远远地看见端木镜涯,搀着羸弱的皇甫珞裳,看七彩的花灯,拧着眉淡淡地笑。

看见扶筱,端木镜涯抱之歉意的笑。扶筱似不介怀,拉了珞裳坐到河边的望月亭。温和地对她说,这病我是能治的。端木镜涯有疑窦,但众人都已是万般无奈了,想想不妨让扶筱一试。于是给了煦春园的班主纹银五百两,要扶筱每日随他到侍郎府探望珞裳的病况。

5

如此,扶筱总有端木镜涯在左近,为着病困的珞裳,时时与她说话。扶筱发现端木镜涯一旦笑着,他的眼角便有两条细细的纹路,像温柔的网,盛下他对珞裳的眷恋,对自己的礼遇。

扶筱渐渐变得悲喜不定。

她为珞裳号脉,她说珞裳的病已然好了三成。端木镜涯喜上眉梢,拿来新鲜的荔枝,剥了,喂一颗在珞裳嘴里,两个人傻傻地笑。扶筱便斜觑,荔枝上火,不利寒疾,端木少爷莫要得意忘了形。随即拂袖而去。

经过后花园,看见满池的莲花,扶筱将手上纨扇掷了过去,竟是石头般,砸落数朵莲花的花瓣,水面好一阵动荡。

她掩嘴冷冷地笑,她笑起来更是醉人,美艳不可方物。但那朱砂却透出狰狞,似又闪着幽绿的光。

翌日,满池的莲花形如枯槁,被野火烧过一般,焦灼,凋敝,带着腐烂的气息。皇甫家上下,好一阵人心惶惶。

珞裳倒是被扶筱这么一治,果真日见好转。连连与端木镜涯弹唱说笑。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残垣。生涩处珞裳还拉了扶筱一同唱,问她这是如何那又如何,于是一日比一日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