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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6)(18)

一个月后,向晚在妍姝的要求下,陪她去了敬老院。看见谭老伯的时候,他正坐在逍遥椅上,神色空朦。五十多岁的容貌,看上去有七十那么苍老。妍姝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他侧着头看过来,眼神里忽然有了异样。

菡,菡。他喊,一把抓住妍姝的胳膊,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

妍姝吓得直往后退,向晚跑过来,一把揽过她。谭老伯讷讷地自言自语,菡,我和她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在未遇你之前。碰上你,才是我真正的爱的开始。没想如此痴呆的老人,却能对往事娓娓道来。

回到城里,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你,哪知我一看见她,就幻觉听见你在哭泣,我终是坚持不住,和她离了婚。我回来找过你,可村里的人说你走了,我以为,你终是不肯原谅我。

是的,她在你走之后,发现自己怀了你的孩子,这在当时是天地不容的事,她只得背井离乡,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苦楚!

向晚一脸的错愕,看着妍姝,已是泪水爬了满脸。他于是明白,为什么她会将那样一本年代久远的书完好保存,为什么,谭老伯会将她误认为颜菡。

母亲因为操劳而过早辞世,我厌透了这个男人。从房间出来,妍姝仍是觉得心头那把火烧得厉害。她终究没有告诉那个已然骨瘦嶙峋的谭老伯,自己原也是姓谭的,只是随了母亲,便改姓了夏。她盯着向晚,怅然而又不无怨恨地说,我无法原谅这样的男人,既然有老婆,何必再来骗取别人的感情!

向晚本就沉默得可以,妍姝这话一出,他感觉自己面上都有些痉挛。经过他家楼下,妍姝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向晚显然越发紧张了,尴尬地说家里太乱,不好意思见客。

妍姝嘴上没说,心上难免不快,向晚,于你而言,我仍算是客么?

颜菡说,我的永远,成了一朵花开的时间,曾经信誓旦旦的男人,离开之前仍是不忘告诉我,他在县城里面已有家室,结婚虽不久,仍是雷打不动的事实。我那么倔强,便再不要这么龌龊的感情了。

她于是整理了行囊,踏上离乡的路。她要用毕生的经历,去想念这个给她爱情和伤痛的男人,并且,去承担自己年少轻狂的错。

妍姝说,向晚,我们分手吧。凄楚而绝望的声音,向晚满心愧疚。他说,原谅我妍姝,我对你,仍是难以自持的真爱,只可惜,你的出现晚了一年。

妍姝揶揄地笑,想起自己三天前,在敬老院门口徘徊犹豫之际,看见旁边的大楼里向晚拥着一个女子款款走出来,她就明白当天向晚不招待她去家里的原因了。她的永远,也终究难逃一朵花开的时间。这仿佛一个魔咒,让她和母亲都遇上同样坎坷的恋情。她当时感觉自己彻头彻尾地疯掉,跑去问楼下的管理员,人家说,向晚和那个叫书眉的女人,一年前就已结婚。

她的天空,灰得要塌下来。

她不再向向晚要任何的说法,只想着转身即是天涯。向晚把书递回妍姝手里的时候,叹息一阵接着一阵,他知道,她再不会相信自己的半点真心。

后来妍姝终忍不住又想去看谭老伯,到了那里才听说,谭老伯这些日子情绪很激动,三天前,已然过世。妍姝的心轰然倒塌,终是血浓于水,她怎么可以说厌弃就厌弃。

管理员带妍姝去到谭老伯的坟前。拿出那本《永远,一朵花开的时间》,她轻轻放到了墓碑前,火光亮起来的刹那,她看见自己的泪滚烫滚烫翻涌着。而这个自责了一生的男人,终能带着他心爱女人的手笔,长埋地下了。却可惜,他至死也不知道,那个他曾狠命抓住口口声声喊着颜菡颜菡的女子,便是他与颜菡血脉的延续。

妍姝低下头,轻轻喊了一声,爸爸。泪眼朦胧中,她又看见向晚初初相见时干净的笑容,耳边,是他曾那么那么温柔的,我会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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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不会在原地等你 文 / 语笑嫣然1

这些天,洛染染一直在奋笔疾书,拿白净的方格纸,细心地填写自己潜藏的小小心事。顾冕,便是她文字里的主角。她把这篇小说命名为《偷偷喜欢你》,想,一旦发表,她就用稿费去买下顾冕最喜欢的手表,并且把书作为贺卡一起送给他,对他说生日快乐。然后,他应该就会看见自己花朵般的初恋。

小说完成的时候,染染特意去买了个大大的信封,把厚厚的一叠稿纸放进去,递进邮筒的一刻,她看见自己砰砰跳着的心。

和顾冕,本是同班同学,高二的时候选文理科,染染因为惧怕繁复的数理化,抬着桌子进了隔壁的文科班。那个时候换班就像搬家一样,书本连同自己使用的课桌也要搬过去。顾冕坐染染的后排,理所当然,英雄一样站起身子,盯着染染汗水爬满的脸,说,我来帮你。染染看着他,看着即将分别的同学,眼里一片潮湿,她第一次,对顾冕有了不舍的感觉,尽管这个调皮的男生,曾不止一次地在她后背的衣服上留下深深的圆珠笔印。

以后,染染每经过顾冕的窗前,眼睛总要不自觉地往里扫,她告诉自己不能看不能看,可就是忍不住。顾冕如果看见她,偶尔是友好的微笑,偶尔是久违的调侃。一墙之隔,没想到让两个小冤家一样的孩子,成了彼此暗藏关心的好朋友。

就这样挨到高三,想着七月之后的离别,染染越发觉得不能让自己美好的初恋未开始就结束。至少,要让顾冕知道我是喜欢他的,染染想。

于是便有了那篇绞尽脑汁的小说。

染染的等待,一日三秋。

可她至今也不清楚其中是出了什么差错,本该在六月拿到用稿通知的她,直到八月才有小小的纸片飞来,说亲爱的你小说被录用。染染预计的欢乐,早在七月底顾冕提前去学校的那一天,销声匿迹。

那一次,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2

本以为就此两清,那些尚在胚芽阶段的心事,断就断了。哪知顾冕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发来短信,说辗转才打听到染染的手机号码。染染的心扑腾一下就飞了起来,她甚至想冲口而出,问顾冕何以会如此费心地寻找自己。但终还是碍于少女的矜持,缄了口,只抱着那氧气一般的短信笑了整晚。

顾冕约染染第二天上网聊视频,是以染染一大早便起床做了眼膜和面膜,对着镜子,笑到脸红。视频接通的刹那,染染几乎觉得自己的面上就如火烧一般灼烫,顾冕说许久不见你依旧明艳。染染对着屏幕猛笑,你何时学会用明艳一词形容我这般瘦骨嶙峋的女生。顾冕也笑,不回答,染染这才看清顾冕由平头变成了刺猬头,眼睛下面还长了略微的眼带。

可不管怎样,顾冕仍是她迷恋的英雄。那些爱的胚芽,被这因特网一灌溉,倏忽就冲破了地面。此后半年,两个人都仗着现代科技的发达,用手机或者QQ讲述彼此新鲜出炉的生活。偶尔生出些怀旧性质的感慨,染染就安慰顾冕,同学少年总有再相见的一天,说得多了,顾冕便提出到重庆看望染染的建议。染染连呼吸都满是抑制不住的快乐滋味。

顾冕读的是上海的一个服装学校,功课轻松出入也自由,他便很快收拾好了行囊,轻装上路。在火车上颠簸的时候他仍是告诉染染,我还在学校,明天中午一点的火车。信息一发出去就忍不住偷笑,他想,染染看见我忽然而至的一刻必定眼睛鼻子都欢喜得不是自己的。

结果当然如顾冕所料,染染还在教室上西方经济的时候,手机便欢快地响起。她接起来,顾冕说我在你们学校门口。染染趴在桌子上,小声说我在上课,别开玩笑了。顾冕说信不信由你,你若不来,我就在这里站成雕像。染染左思右想,终是猫着腰跑出了教室。顾冕,她盼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久的男孩,果真在阔别之后如天使般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