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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8)(26)

忙活了大半夜,雨薰打电话给罗生,还未把整件事叙述清楚,那边就传过嘟嘟的盲音。随即罗生以闪电的速度出现在病房门口,直到确定父亲的安全,他紧绷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

雨薰递给他一罐可乐,啪的一声拉环响,荡在午夜幽静的医院回廊。你这么在意,又何必总表现出冷漠。

罗生的眼里有一丝恨,扫向雨薰,冰冷而决绝。他说,不要妄自尊大,你能了解我多少?雨薰揶揄地笑,至少,我能体谅你失去血亲的疼。

罗生有些错愕,雨薰不看他,语调轻轻浅浅,我是看着爸爸提行李离开的,妈妈去拖他的腿,最后趴在了地上,还是留不住。她的脸沾了地上的灰尘,从此再洗不掉,她把自己结成茧,不肯复员。

罗生没有继续再问,他的拳头不紧不松地握着,埋头,眼眸深深地埋进阴影里。那是他心疼她的眼眸,他已经知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流露。

而雨薰和秦之阳,亦逡巡了每一对情侣既定的轨道,情到浓时情转薄。谁都清楚这必定不是好兆头。

从前,秦之阳总爱在枕边轻咬雨薰的耳朵。他爱她洁白如玉的身子,能将其爱抚千遍万遍,然后小心地进入,热切,又不失温柔。但如今,雨薰睁着眼,都难以寻见初初交欢时的柔情流露,她觉得秦之阳似是要她的骨头捏碎,丝毫不怜惜,草草便奔了主题。事后秦之阳亦是倒头便睡,再后一些甚至是雨薰主动索要秦之阳也敷衍不定。

雨薰在一个寻不见秦之阳的深夜里,蹲在家门外的楼道口嘤嘤低泣。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上她的头顶,她自朦胧的泪眼中看见罗生皱起来的眉,这让她想到秦之阳曾心疼她的点滴,泪水越发肆意。

罗生给雨薰买香浓的巧克力,买柔软的棉花糖,买涂满了奶油的蛋糕。他总说,科学鉴证吃甜食能让人快乐。

雨薰照旧轻巧地捶打他的肩膀,戏称他做小屁孩。可第十次,罗生终压不住,蓦地打翻了雨薰手上咬了一口的提拉米苏。他说傅雨薰,我要你记住,我罗生再不是一年前那个任性孤僻的孩子。

他说,我爱你。

彼时,是03的夏天,雨薰的心,霎时就炙热得如同流火的骄阳。她说,罗生罗生,你怎么能这样。再无措辞。

心里亦明白,秦之阳已然形同虚设。爱情若修不得正果,便惟有半途而废。雨薰爱秦之阳,她想那是她少女时代的公主梦,她的王子情结。如今爱到荼蘼自然花事了,残梦五更钟,她想她睁眼必能看见黎明。

看见碧云天,芳草地。

[四 ]

罗生的大学生涯结束之时,雨薰随他去了苏州。她倚着罗生的肩,脑子里有盲目的晕眩。罗生是好的,爱情也是好的。老蒋夫妇有表里如一的欢喜,把罗生交给雨薰,他们慷慨万分。两个人于是学着人间夫妻的样子,经营起自己柴米油盐的生活。

罗生怪诞的脾气逐渐平复,看雨薰的神色也越来越多成熟男子的温柔。这让雨薰觉得塌实。她亦不忘时时提醒罗生给家中的二老捎一封信或者播一个电话,罗生照做,他的冰冷消逝,他已经学会说嘘寒问暖的话,最后他说了谢谢,谢谢你们对我的收留和照顾。他喊他们爸爸妈妈,这是破天荒,让老蒋夫妇一度激动得难以入睡。

雨薰想罗生总算出了他的圈,是自己扣开这磐石的门,他们就此拥抱亲吻相依为命。至于秦之阳,纵使仍在心底占有一席之地,也终归是远了,远得叫她只可望尘,不可及。

她对他,爱或是不爱,曾爱或是正爱,都留了大片空白。

情人节夜晚,雨薰挽了罗生的胳膊,在喧哗的大街踱步,放眼一片如血的玫瑰红。途径花店,雨薰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那西装笔挺的男子,青葱的发,高挺的鼻,怎不是那个叫她揪心了几度春秋的男子,秦之阳。

雨薰的玫瑰花在败。

她看见秦之阳左手拿着玫瑰,右手轻轻护在女子腰间,而那女子的怀里,是一个穿着鹅黄色小棉袄的女孩,探出手,已经可以清楚地发声,她说,爸爸,我要花。

秦之阳显然没有注意到雨薰,这个曾给她至高无上的幸福的男子,于一段纠葛的末尾,给了她最残酷的擦肩而过。碎了雨薰心里不堪一击的瓶,也碎了瓶子上秦之阳的名。

秦之阳,你是爱过我的吧,尽管你那样自私地将我隐瞒。我可以不要你任何的解释,不要你的再见或抱歉。我亦无须知晓你是爱谁早一点,爱谁多一点。或者,谁是谁的第三者。

因我深知,你的地老是我一个人的天荒。我们错过,这已是最后的结局,所以过程都变得丝毫不重要。

只是,我总不能透彻,是什么让我这样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遇见你,一败涂地爱上你,一败涂地得到你,再一败涂地失去你。

最后一败涂地将你想念成不灭的烛火。我成疲累的飞蛾。

秦之阳,你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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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程天放走时,阮沁衣正在园子里拨弄她最心爱的含羞草。下人来说,少爷要走了,叫二少奶奶到客厅去。

沁衣恍然。对啊,今天是天放出行的日子,我怎能忘记。

客厅里,萧水湄正托着程天放的包袱,交予他,含情脉脉,欲语还休。不是第一次,却好象永远如是。沁衣觉得这才是妻子对丈夫应有的情意,而自己,虽然是有不舍,但总是表现得无动于衷,仿佛程天放就是朝出暮归。

程天放看见沁衣,轻浅的笑容上来,他说沁衣,我只是去浙江,把帐收了,顺道办些货回来,这几天你要好生照顾自己。沁衣应承了,心想有夫如此,也算幸哉。

之后,空荡荡的程家,沁衣与水湄,常要不期而遇。屋门口,水池旁。见了,都是黯然。

沁衣嫁进程家,是两年前。新婚的第二天就遭遇了水湄冰冷的目光。没有言语,也无须争执,单是那冰刀霜剑的一眼,沁衣就知道,从此多事。这程家的大少奶奶,哪里容得下一个与自己分享丈夫的女人。

以后的日子,沁衣事事谨慎,尽量避免与水湄发生冲突。却怎知,程天放对她的好,正成了水湄嫉恨的理由。只是这女子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更不屑于鸡蛋里挑骨头这样无聊的把戏,对沁衣从未表现得水火难容。可正是这样,反而让沁衣更加忐忑,不知道,沉默一旦爆发,会怎样。

碰到赵澜轩,是在程天放离开苏州的第五天。年轻的画家,略长的头发,笑容不羁。他说,小姐,我想画你的气质。

那时,沁衣刚从戏院出来。十分愕然。一是气质依托于人身,何以能从画笔下超脱;二是男子大胆的行径,且神色笃定。

沁衣说对不起,便匆匆往程府走。一路上也不敢回头,过问似乎远远尾随的人影。掩上门,脸色有异,已然粲若云霞。

正好水湄从前厅出来,斜斜地睨她一眼。成天往戏园子跑,也不怕人家的闲言碎语。哪个太太小姐出门,身边不带个丫鬟的?你却偏爱一个人,生生叫人纳闷。你好歹也得顾着天放的颜面。

姐姐若不放心,大可随我同去,也好过整日里闷在这家里,生出些疑神疑鬼的怪病来。酸溜溜一句话,让少与水湄顶嘴的沁衣,觉得一阵的畅快。

你若喜欢,就赶紧去,天放差人带信,说是得过了十五才回来。水湄扔回一句话,气乎乎转身走了。

沁衣独自站在天井里,想起天放和浙江,蓦地就想起一个词,寂寞。

无处闪躲。

2

断不该为了一个人,而打乱自己生活的节律。沁衣照旧去戏园子听戏,青衣花旦,水袖轻扬。路上,总还是会想起那冒失的男子,耳热心跳,祈祷着别再遇上。哪里知道,祈祷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