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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9)(7)

芳菲于是又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想,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她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了主意。她知道,自己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想过李昊,没有想他与她,共有过的甜蜜和酸楚,更无意去猜测李昊如果接受了小蕊,自己的状态会是怎样。

反而是朴家勋出差的这半个月,每次打开冰箱,总会觉得里面缺了什么,心也随之空落落的。炒几个蹩脚的小菜,煮一锅夹生的饭,她又会惦念起系围裙的朴家勋。短得叫人措手不及的时间,芳菲发觉自己竟然对朴家勋生出了依赖的情绪,连空气都开始充盈他衣橱里樟脑球的味道了。

可芳菲知道朴家勋的心上有小蕊,就如同小蕊的心上还残留未清除干净的李昊。她不能再说什么做什么让小蕊难堪了,她害怕朴家勋会成为第二个李昊,成为她和小蕊之间的又一枚重磅炸弹。

而芳菲不知道的是,小蕊只是朴家勋掩饰真相的幌子。他爱芳菲,从搬来这里的第二十八天起。只是他拼命隐藏,他知道芳菲有一个李昊,就像如今芳菲以为他有小蕊那样。

朴家勋觉得,自己就像他做的清蒸鳕鱼,无论多么频繁地出现在芳菲面前,也不会成为她要的那道菜。

而事实上,爱情原本和菜肴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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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语笑嫣然

十五。及笄之年。

董羡芸遇见青衣的老尼,她问她,可曾听说前朝女子冯小青?羡芸说,听过。冯小青,十八岁,因夫家对她的冷落,她积郁成疾,忧伤而终。

老尼说,对了,我看施主的命格,亦同此女,是多舛无福之相,倘若要化解这人生的悲苦,请随老尼削发云游,长伴青灯,以求佛祖庇佑。

杭州城西。

绿苑。

丫鬟明慧领着画师,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有凉风轻柔的拂在面上,抛来阵阵清甜的酒香。丫鬟说,夫人就在前面了。

画师随着丫鬟的手,看见凉亭中的女子,背对他站着,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袭淡紫色绣花的袄裙,裙脚有白色镶金丝的滚边,头发松松的绾成髻,插着月白色茉莉的簪花。

她的周围,半人多高的山茶,已经枯萎。

花瓣一簇一簇的,落了满地。

那一年,羡芸十八岁。

生在富贵之家,爹爹是京城里显赫的丝绸商人。自幼穿绫罗,食海味,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尽了艳羡与爱戴。

怎知道。

突然的某天,朝廷有圣旨下来,给了董家一个反清复明的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董老爷得罪了只手遮天的大贪官,对方报复,以至于连九族也不肯放过。

羡芸是逃出来的。

当官兵抄敛了董家所有的财产,一屋子老小都被铁链锁着要押往天牢的时候,董夫人偷偷的将羡芸藏进了密室。

羡芸不敢噤声,从微弱的缝隙里看着爹娘满面泪痕,她只能死死的用手捂着嘴巴。

稍后,朝廷里也发现董家尚有一个漏网之鱼,加派了人手全城搜索。羡芸的处境极危险。她必须尽快想办法逃离。

焦灼混乱之际,她遇到况荀生。

或者说,是况荀生在破旧的城隍庙里找到了她。他是她瞒着父母偷偷与之往来的恋人。是两袖清风的书生。有好的气质与文采。

在此之前,羡芸倾慕况荀生。却也不晓得那爱究竟有多重。直到况荀生在角落里拉她出来,紧紧的拥入怀中,她方明白,这男子,也许从今以后就是她的天了。

她的勇气仰仗于他。她的生死依赖于他。

她问,荀生,我现在是朝廷的钦犯,你还敢爱我吗?况荀生斩钉截铁,说,你从前没有嫌弃我,我现在又怎可能计较你是逃犯还是自由身。

彼时,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

况荀生依然将羡芸安置在破庙里。他说他要准备一些盘缠和干粮,然后他们就一起逃离京城,去遥远的南方。

那里山清水秀。那里柳暗花明。

于是,况荀生走了。羡芸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等他。第一天,有路过的行人聊起京城的新闻,说皇帝已经定了董家一百三十六口的杀头之罪。第二天,温度又降了几成,开始絮絮的飘来雪花,是京城冬天的第一场雪。第三天,羡芸想,准备盘缠和干粮原来不是几个时辰就能够办好的事情,竟然需要花费这么久。第四天,羡芸发烧了,又冷又饿,迷糊中叨念着况荀生的名字,问他怎么还没有回来。第五天,青衣的老尼看见她,给她梳洗,换了装,带她躲过官兵的搜索,离开了京城。

事隔三年。

她们还认得彼此。

老尼说,施主,你可还记得贫尼曾说过的话?羡芸点头,记得,只是,我仍然不能随你走。为何?因为这世间尚有我放不下的人和事。

比如,况荀生。

但那个时候,羡芸也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况荀生,能不能当面向他问清楚,为什么要置她于不顾。

杭州。

一汀烟雨。几层远峦。

她已经不可以再叫董羡芸。因为董羡芸是朝廷在缉拿的钦犯。她自己为自己更名,唤做忆如。孙忆如。住在杭州城偏静的小巷子里,靠一些缝缝补补的活来赚取微薄的收入。

清贫寡居。

那时候,杭州是热闹的。

春春夏夏,繁花似锦。游人如织。倘若空闲或者无聊的时候,忆如就会到西湖边上,走走停停。所有的风景都看透。

她常常想,会不会在迎面的某个瞬间,看到那张曾经熟悉的脸。

她笑自己痴愚。

不过,还没有等到况荀生,却等来慕容青。

慕容青是大商贾慕容槿的独子。二十又五岁的年纪。早在弱冠之时就娶了员外的千金杜若玫为妻。他们初初遇见,在黄昏的西泠桥畔。

桥下有一座坟。

是江南名妓苏小小的葬身之处。那时候人们往往喜欢将苏小小与冯小青相提并论,或许因为她们同是有才情的女子,又同是红颜薄命。忆如盯着那坟冢,吟咏道:

愿为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

随即背后便有人轻敲折扇,道,此处葬的,并非冯小青,而是苏小小。忆如懂他的意思,因为自己方才念的是冯小青的诗,对方想必以为她是外来的游客不熟悉西湖的景物吧。她笑了笑,回身道,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于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这一次,是苏小小的词。

趁着一句“妾本钱塘江上住”,也借机表露了自己长居于此的身份。轻摇折扇的男子怔了半晌,作揖道,小生冒昧,失礼之处望姑娘见谅。

只是惊鸿的一瞥。

忆如说了声,不打紧,转身下了桥。匆匆作罢。

第二次,在庙会上。慕容青远远的又看见忆如。心中顿时欢喜。三步并两步的追上去。几乎要撞倒了别人的字画摊子。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近处一片荷塘,荷花正娇艳,缠缠绵绵的铺在绿油油的叶子上,偶尔一阵风过,似无还有的清香就漫了开来。忆如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男子何以对她如此健谈,出于礼貌,她表现得很认真,又是点头,又是微笑,哪里会想到,就算她一点轻微的赞赏,也教对方喜上了眉梢。

庙会之后。

慕容青送忆如回家。他看见她院中的花圃青草茂盛,鲜花却凋敝。他问她为何不抽空打理一下。她赧赧的说,她不会。慕容青顿时心里有了盘算。次日,就找人送了山茶、茉莉、栀子、月桂,小心的移栽到花圃里。

忆如颇有些尴尬,但慕容青兴致勃勃,着实盛情难却。

无独有偶。

那些花草,竟成了慕容青屡次造访的理由。他告诉忆如,他素喜花道,自己家的园子里,遍种百花,一年四季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