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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决(29)

刘瑞是在一处私人会所见的周策,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裴照雪在外面。他并不知道两个人在里面商量了什么,只知道周策出来的时候仿佛心情很好,眼睛里都带着笑,他许久没见过周策这么笑过了。

说也奇怪,周策不是个什么严肃的人,可裴照雪就是觉得他与回来时的状态大相径庭。他承认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可如此短的时间真的足够改变一个人吗?这种想法的出现是危险的,裴照雪对危险很敏锐,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站在某个高处打量周策似的,并对周策报以非友善的目光。

可他自己也绝非良人,他心中对危险敏感,或多或少也是出于对危险隐秘地追逐。他羞于剖析面对自己的内心,每当有这样心情出现的时候,他都会去教堂——他已经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信仰悬于空中的圣光,但至少在这短短几刻,这确实可以免去他的罪恶。

只是多少自己骗自己的成分在,裴照雪也不敢全部坦诚,他左顾右盼,只敢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不以任何身份自居,想要被原谅,又害怕被看到。

没人知道他冷静自持的外表下是怎样的纠结不堪。

裴照雪就这么一边以旁观者的视角去观察周策,一边为周策忙前忙后。他在外界眼中本来就不站周岭的边,现在也跟周简拉开了距离,周简周岭两人的争端日益升级,反而便于他的活动。只不过,旁人要多打量他几眼,看他是不是还怀有别的目的。

周策也很快跟陆艾再次见面,裴照雪本以为周策不会向自己透露谈话的内容,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周策就跟聊天似地对他讲了出来。刘瑞会在协商会议上对周简和周岭二人进行问责,动用公司的力量架空他们二人的权利,并且推举周策进入公司领导层。

听过之后,裴照雪觉得周策是个疯子。

“你不怕自己算计半天,结果被被人摆了一道?”他边开始边问周策,语气也很随意。

“为什么要怕?”周策懒散地仰靠着椅背,“瞻前顾后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如果我会害怕,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动这样的念头了。”

“可……”

“裴哥,你这些年是怎么在爸身边做事的?为什么总是要问我蠢问题?”周策看向裴照雪,“还是说,这也是你对我的考核?试探像我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能力来让你信服?你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手上做一套,嘴上说着另外一套,你心里想着的是不是跟你说的做的还不一样?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会是想玩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红灯亮了起来,车在铁轨前停了下来,栏杆缓缓落下,有火车要经过。

这一带夜里人很少,穿过铁路,前面才是闹市区,此刻这里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孤零零地等着红灯数秒,陪伴他们的还有火车驶过前的警示铃声。

铃声很吵,车里却意外的安静。

裴照雪一手握在方向盘上,另外一只手挂了手刹却没有抬起来,垂在自己的身侧。他一向表情不太丰富,现在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放慢了下来。他的眼神从车内后视镜里掠过,从那里能看到周策。

周策不知何时调整了身体,原本是靠着椅背的,改为手臂靠向车窗,手掌半握着,指关节抵在唇边,嘴角挂着钩儿。

他笑得幅度不大,笑意却深。他见裴照雪垂在椅边的手指随着铃声的节奏轻点着,再往下看,漆黑一片。裴照雪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周策也看向前方,仿佛两个人都在等着火车驶来。

时间似是没有尽头。

“你……”

周策刚一开口,火车呼啸而过,轰隆隆的嘈杂响声盖住了铃声,也盖住了他的话。火车驶过之后,铃声停了下来,红灯数完最后几秒也变为绿色,栏杆缓缓升起。

裴照雪垂着的那只手拉了一下手刹后也放到了方向盘上,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过了铁轨,朝着闹市区而去。

他没有听见周策说了什么,而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口型。周策的手指虽然半掩着嘴,可裴照雪却看得清清楚楚。

周策说裴照雪三番五次问那些蠢问题是为了试探他,他接连戳穿裴照雪何尝不是如此?他知道裴照雪在那一刻被他的话激怒了,他直接挑明了裴照雪的沉默所蕴含的意思,裴照雪在这个家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有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他。同样,他也知道,裴照雪不会不明事理,他只是在思考,在计算。

他们之间所有的情绪、语言、动作都可以是假的,真正驱动他们的只有利益。如果周策死了,裴照雪什么都得不到,这笔账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