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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雪(16)

他师父死后,守护无尽海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不然这样,我拿别的和你换?你想要什么?”江白昼自知理亏,声音低而温柔,几乎带了种诱哄的味道。

但龙荧僵硬的神色没有丝毫缓解,固执地说:“不,我只要它。”

江白昼:“……”

旧友重逢的喜悦荡然无存,气氛古怪了起来。

如果江白昼想拿,龙荧拦不住他。但开口去要已经很失礼了,动手去抢岂不更过分?

江白昼一时语塞,龙荧看着他,一直都在看着他,眼里有种言语形容不来的悲绪,忽然说:“昼哥哥,我以为你是骗我的。”

江白昼看了过去。

龙荧道:“六年前,你说烧雪盛开的那天,我们一定能相见,我知道你是为哄我才这样说,可我仍然心怀侥幸,年年等花开。两天前,它终于开了,我欣喜若狂,在花前守了一夜,你没有出现。”

“……”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龙荧看见了江白昼脸上的惊讶。

他忍不住想,昼哥哥在为什么而惊讶呢?是为六年一见的花开,还是为他的等待?

“我一直在等你。”龙荧鼓起勇气,主动牵住江白昼的手,“请你不要……不要带走它,也别讨厌我。”

第8章 乱世(新修版)

龙荧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通常情况下,能不开口,他便不开口。

这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

一般来说,话多的人养成爱说话的习惯,多半因为身边有乐意倾听的人,或者,别人不得不听他说话,他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龙荧恰好相反,他年幼时无依无靠,没被人照顾过,自然也没人给他好脸色和耐心,听他讲一讲自己的心事,他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有苦往肚子里咽,一点不能泄露出来,因为他身边还有个龙心,他什么都不是,却是妹妹的顶梁柱,不能露怯。

龙心瘦弱,不娇气,但胆小,像一株蔫黄的野草,一场冬雪就能冻死,龙荧真怕她死了,偶尔会哄哄她,但话也不多,多说几句龙心便要哭鼻子,她一哭,龙荧的心情更糟。

有几年,兄妹俩没地方住,和一群乞丐挤在一间破烂房子里,房内睡通铺,人多,地方小,他俩缩在角落里,小心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出声就引起那些恶霸似的老乞丐们的注意,然后挨打。

这样过了许多年,龙荧自然而然地长成了一个安静寡言的人,即便后来有了对旁人发号施令的权力,他也不爱说话。

他这辈子最多的话,可能都讲给江白昼听了。

虽然严格来说,那种程度也不能算“多”,当年江白昼还叫他小哑巴呢。

他在江白昼面前,总是想拼命讨好,但表现出来的充其量只有他内心所想的十分之一二。

他拉着江白昼的手,又说了一遍:“你别讨厌我。”

江白昼愣了下,看他一眼,然后笑了。

江白昼的长相极其出众,好看的人怎么笑都好看,但这个笑容里隐含的无奈和诧异似乎在说“我对你比较陌生,哪里谈得上喜欢或讨厌”。龙荧别开脸,佯装不懂,自顾自道:“这些年我好想你,昼哥哥,梦里与你重逢无数回,每次都是空欢喜,今日……你是真的吧?”

“嗯,我是真的。”

龙荧忽然热情起来,江白昼也不便太冷淡,但他听不明白龙荧的话是什么意思,等他六年?日思夜想?是真话还是交际时故意夸大的寒暄呢?

人类难懂,江白昼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太欠缺了。

但他不想露怯,故作熟练地拍了拍龙荧的手背,做出兄长姿态,温声道:“我也想念你。”

“……”

龙荧一愣,被他的假话哄得心坎开花,两颊一热,浑身的经脉乍然间疏通了似的,精气神都好了起来。

江白昼道:“不知不觉过去这么多年,我们上回分开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他抬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不到我肩膀。现在么——”

江白昼为比个子又往前靠了一步,他的气息侵入龙荧的鼻腔,与空气中的花香纠缠合一难辨彼此,龙荧失神地嗅了一口,眼神闪烁了一下。

江白昼并未察觉,他抬起手,想从龙荧的头顶抚过,但龙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小的男孩了,江白昼不能轻松摸到他的头,而贸然去摸一个成年男子的头,不太合礼数。

江白昼遗憾地收回手:“长得真快,你今年几岁来着?”

“二十一。”龙荧心里的喜悦如雨后春笋,“六年不见,我变了这么多,哥哥还与当年一样。”

“唔,是吗?其实我也变了。”

江白昼从他身边走开,四下望了望,视线又落到了神像前的烧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