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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54)+番外

片刻安静,丁延寿却问:“之前出事儿了,对不对?”他咳得厉害,却微微笑,“那天涮羊肉我就猜到了,你师哥向来有火就撒,恨不得戳着对方脑门子,之所以指桑骂槐不明说,是想瞒着我。”

纪慎语点点头,那件事儿已经妥善解决,他没想细究。

“慎语,虽然你师哥凶巴巴的,但他最坦荡,不会暗地里欺负人。”丁延寿说,“可其他人未必,你本来好好干自己的,结果被使绊子。那索性就莽撞大胆些,也不考虑那么多了。”

纪慎语很晚才离开,听丁延寿说了许多,又陪着丁延寿说了许多。纪芳许没别的孩子,却也没如此和他促膝长谈过,沉稳的声音,按在他肩上的手掌,都让他视若珍宝。

并且隐隐的,他觉出丁延寿很偏向他。

一切就这样定下,年轻的男孩子出门,无论做什么正事儿都难免兴奋,何况是去有大草原的地方。丁汉白给纪慎语请了假,车票买好,擎等着出发。

前一晚,三人聚在丁汉白的房间,正合计到赤峰后的行程。往年无论谁去都是住在乌老板家,他们这回也一样。丁汉白琢磨道:“仨人至少两间房,算算乌老板家闺女也大了,要是不方便咱们再找旅馆,不打扰人家。”

商量完住所,丁汉白铺开过往的采买单,并参考近两年石料的消耗数。丁尔和说:“咱们租面包车去巴林右旗,巴林鸡血每年要的量最大,不会有所波动。”

丁汉白未置可否:“到时候再看吧,也许今年出的鸡血一般。”

纪慎语像个是局外人,他既对当地不熟悉,又毫无采买经验,只安静听那两兄弟商量。渐渐的,他心中蓦然一软,久久存在的傲气一寸寸消融。这行真不是光靠手艺就能屹立不倒,丁汉白和丁尔和仅二十岁而已,就能去那么遥远的地方独立进料,要挑选,要与当地产商周旋,实际情况只会比想象中更难。

他凝神听,听不出丁尔和什么,但能听出丁汉白回答时敷衍。等商量完,丁尔和回东院,他问:“师哥,你今年不想进太多鸡血石?”

丁汉白看他:“我可没说。”

纪慎语有点得意:“那我也能猜中。”

说者无意,听者的心思却百转千回,为什么猜中?是不是暗示心有灵犀一点通?丁汉白无端揣测许多,恼羞成怒般推纪慎语出去。

等脚步声离开,隔着一扇门,他又舍不得。

丁汉白叹息一声,有点后悔脑热选择纪慎语,这一路估计欺负不到别人,反而折磨自己。他摇着头收拾衣服,一拉衣柜看见未拆包的袋子,是他买给纪慎语的棉衣。

去内蒙穿正好,只是送的时候说什么?

丁汉白立于柜前,能言善辩的本事没了似的,在心中掂掇数遍开场白。算了,他一把拎起,有什么好说的,搁下就走,爱穿不穿。

他大步流星去隔壁,及至门外,听见姜采薇在里面。

姜采薇是来送手套的,刚织好,被纪慎语戴上不愿意摘。“谢谢小姨。”纪慎语十分喜欢,“塞了好多棉花,果然不那么大了。”

本来是织给丁汉白的,所以才大,姜采薇不好意思地笑。她帮忙装衣服,叮嘱道:“内蒙冷,多带几件厚衣服,没有的话到那边再买。冷了饿了别忍着,告诉汉白。”

纪慎语应:“我戴着这副手套就不冷了。”

丁汉白恨不得一脚踹开门,这小南蛮子怎么从不对他嘴甜?还有姜采薇,织一双破手套能耐的,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时候插亲外甥的队!

他在门外腹诽,却不进去,直到天晚姜采薇离开。

纪慎语还捂着那双手套满足,见丁汉白进来,想都没想便说:“师哥,你看小姨给我织的手套,特别厚!”

丁汉白咣当踹上门:“一双破手套,至于那么高兴?”

纪慎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以为丁汉白觉得他没见识。再抬起时丁汉白步至面前,将袋子硬生生塞给他。一件米色棉衣,大帽子,两只口袋,沉甸甸的。

“给我的?”纪慎语没穿过这么厚的衣服,又惊又喜。

丁汉白被这惊喜样子安抚,温柔下来:“试试。”

纪慎语问:“是因为去赤峰,特意给我买的吗?”拉开拉链穿上,内里还没暖热,但已经觉出暖和,“好像有一点大,但我很喜欢。”

丁汉白将衣服拽下来:“傻子,只套衬衣当然大,套上毛衣再试试。”他忽生一寸私心,故意说,“本来不是买给你的,是买给梁师父徒弟的。”

纪慎语说:“可我就是梁师父的徒弟。”

丁汉白刻意强调:“买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一心买给人家的,如果知道是你才不买。”

纪慎语拿着毛衣有些扎手,左右都是他,可叫丁汉白这么一说,无端觉得失落。“如果真的另有其人,这棉衣你就不是给我了?”他反问,知道答案,可知道才嘴硬,“我也没有很喜欢。”

气氛僵化,两个人心里酸法各异。

丁汉白口舌之争一向要占上风,说:“不喜欢就算了,也没非要你收下。”话到这份儿上,等于盘旋至死路,纪慎语肉眼可见的尴尬,将衣服卷卷塞回他手里。

他一手拽衣服,一手在衣服下拽对方的手,问:“生气了?”

纪慎语挣不开,若无其事地摇摇头。丁汉白这一寸私心不过是想看对方吃味儿,吃味儿说明在乎,他享受够了,但不能真把衣服拿回去。

“你就不奇怪?我给别人买,尺寸却依照你。”他说。

纪慎语不信:“那你早买好,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丁汉白心想,他糟心这么些天,剪不断理还乱,哪儿顾得上送礼物。不料纪慎语还没完,追问:“你老躲着我,当我不知道?如果青瓷瓶那么让你生气,我再也不提,三万块我一点点给你补上,你别对我阴阳怪气行吗?”

丁汉白神经线都轻颤:“我怎么阴阳怪气了?”

吃饭时坐别处,目光冷冰冰却静悄悄,话也全是抬杠……纪慎语按下不表,被攥着的手很热,热得他烦乱。倏地松开,丁汉白从衣柜挑出一件纯棉上衣,让他套在毛衣里。

纪慎语已失去试穿的心情,接过不动。

丁汉白服软:“保证不阴阳怪气了,马上就要出门,难不成一路上跟我闹别扭?”

这人说软话也讨人厌,明明是他自己情绪无常,话头也是他先挑起,反而怪对方闹别扭。纪慎语姑且翻篇儿,抬眼打量丁汉白是真是假,瞧完说:“应该合身,我洗完澡就试。”

丁汉白纠缠:“现在就试,让我看看。”

纪慎语恍生错觉,怎么丁汉白好像目光灼灼?他只好答应,一颗一颗解扣子,将衬衫脱下。丁汉白露骨地盯着,那肩膀,那胸膛,那穿衣裳而抬起的纤韧手臂,想囿于方寸,让纪慎语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纪慎语套上毛衣,头发有些飞毛。最后穿上棉衣,整个人像藏在蛹中,毫无防备。他的确没有防备,丁汉白靠近将他抱起时只发出惊呼。

他问:“你干什么?”

丁汉白不答:“你喜欢手套还是棉衣?”

纪慎语说:“都喜欢。”

丁汉白箍得对方发痛:“只能选一样。”他实在没有信心,生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你要是答不好,我就把你扔池子里,和那几条死鱼睡一宿。”

这人怎么这样坏?纪慎语凶巴巴地说:“棉衣!喜欢死了!”

丁汉白将人放下,不解释拥抱的因由,只默默看着对方。他知道纪慎语的回答是审时度势,他此刻也不奢求真心。

谁料纪慎语背过去换衣服,嘟嘟囔囔:“我装了几本书路上看,金书签就在里面夹着,那琥珀坠子也日日挂在包上晃悠。回答喜不喜欢还要威胁我,你送的东西哪件我不喜欢?都巴不得每天用。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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