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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91)+番外

纪慎语挣扎无果,伙计都要来制着他,他卸力停下,扑到窗边盯着追凤楼的大门。那里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他生怕看漏一星半点。

半晌,大门里出来四个人,其中最高挑挺拔的就是丁汉白。他整颗心都揪紧了,傻傻地挥手,挥完贴着玻璃,按出两只手印。

丁汉白脱手两件宝贝,与收藏者握手告别,却不走,点一支烟,走两步斜倚在石狮子上。他朝对面望,一眼望见贴窗看来的纪慎语,呼一口烟,想跑过去把人抢出来带走。

隔着迎春大道,隔着车水马龙,真他妈像隔着万水千山。

“师哥。”纪慎语喃喃,神经病似的言语,“就在那儿呢,我看见他了,是他……”

待一支烟抽完,石狮子都被焐热了,丁汉白轻轻挥手,开车走了。纪慎语望着那一缕尾气消失,魂儿也跟着丢了,他钻进后堂再没出来,攥着玉佩呆坐到打烊。

丁汉白何尝不是,回崇水理账,理完对着账本枯坐到天黑。

及至夜深,三跨院的人都睡了,纪慎语悄悄爬起来,披着外套离开卧室。他没什么要做的,只不过实在睡不着。

他在廊下坐了一会儿,那时候丁汉白和他坐在这儿看书,就着一堆出水残片。他趁着月光望向小院,想起丁汉白和他在石桌旁吃宵夜,还送他一盏月亮。

纪慎语走到树边,他只睡过一次吊床,就是地震那晚,确切地说,应该是睡在丁汉白的身上。行至南屋外,多少个夜晚他和丁汉白在里面出活儿,他坐丁汉白怀里,腆着脸说自己不怎么害臊。

还有那拱门,倒八辈子霉的富贵竹依然精神,四周扫得干净,没有遗落的八宝糖。边边角角都叫他巴望到了,目光所及的画面格外生动,画面上还有他闭眼就梦见的浑蛋。

思及此,他跑去擦自行车,给那“浑蛋王八蛋”又描了层金。

此时的崇水某一破落户还未熄灯,棉门帘挂了四季,终于遭遇暴力强拆。丁汉白坐着小凳,倚着门框,独自看天上闪烁的星星。

他第一次干这种浪漫事儿,仰得脖子都疼了。

张斯年在屋里问他:“好看?”

他答:“好看个屁。”

哪一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纪慎语。丁汉白咬住下唇,眯眯眼睛收回视线,忍不住猜想,要是纪芳许还活着,那他们各自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

他会遇见另一个心动的男孩儿吗?不会吧。

纪慎语会爱上一个他这样的无赖吗?门儿都没有。

丁汉白起身,去梦里会他的心肝肉,纪慎语进屋,去梦里见那个王八蛋。风景未变,星星闪烁不停,他们又熬过了一天。

凌晨,西洋钟报时,嘀嘀作响。

丘比特打败了时间之父,爱可以打败时间。

叫什么来着?叫真爱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1.姜廷恩就像哈士奇,极容易和敌人达成共识。2.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54章 玫瑰到了花期。

丁汉白受了大罪, 没吃糠没露宿, 但生活质量下降一点就令他郁郁寡欢。他甚至想给规划局去个电话,建议尽早拆除崇水这片破房子。

张斯年进屋一瞧, 怒道:“你小子缺不缺德?往墙上画的什么?!”

墙上写了一大片“正”字, 丁汉白说:“我计数呢, 好久没见我师弟了。”

张斯年直犯恶心:“半个月都没有,你计这么大一片?”

丁汉白按小时计的, 没事儿就添一笔, 想得入了迷,恨不得描一幅人像。翻身离开硬板床, 他这由奢入俭难的公子哥要去赚钱了, 走出破胡同, 开上破面包,奔向瓷窑监工理账,顺便与佟沛帆合计点事情。

这一路他就想啊,那师弟过得还好吗?

那一阵子没见的师弟瘦了三圈, 相思病不算, 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在外上课、负责三店的营生, 回家还要伺候师父师母。他和丁汉白的事儿一出,丁延寿和姜漱柳早该恼了他,打骂都不为过,可那二位并没有为难他,更叫他愧疚不安。

二叔一家中午没在,圆桌周围显得寥寥, 桌上摆着炸酱面,七八种菜码,酱香扑鼻。姜采薇瞧纪慎语愣着,轻咳一声眨眨眼,让他趁热吃。

纪慎语挑菜码,黄豆、云腿、青瓜、白菜、心里美,当初丁汉白要的就是这些。丁汉白还给他拌匀,趁他不备用手擦他嘴上的酱。

天气暖和,野猫四处活动,闻着味儿蹲在门口。

姜采薇说:“一晃都要五月了,过得真快。”

姜廷恩感叹:“大哥快过生日了,五月初五。”

这俩人不知无意还是故意,反正叫丁延寿顿了一顿,而后嘎吱咬下一口腌蒜。姜漱柳干脆搁下筷子,再没了胃口。姜廷恩转头问:“纪珍珠,你不也是春天生日?”

纪慎语说:“前两天过了。”

又是一阵安静,出了那档子事儿,谁还有心思过生日?桌上再无动静,这顿饭吃到最后,丁延寿离席前说:“一直忙,休息两天吧。”

纪慎语起身追上,师徒俩停在廊下。他从事发就憋着,说:“师父,你把师哥都赶出去了,那对我的怨恨一定也不会少,打我骂我都成,别因为受了我爸的嘱托就强忍着,是我对不住你和师母。”

丁延寿状似无奈地笑一声,打骂有什么用,那一根鸡毛掸打烂了,还不是落得人去楼空?说“对不住”又有什么用?不听不改,既然要做顽石那何必内疚,彻底硬了心肠倒好。

他说:“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家法只能用在家人身上。”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纪慎语险些把柱子抠掉一块。丁延寿将他当作养儿,连住校那点辛苦都不舍得他吃,什么本事都教给他,让他第一个做大师傅……他还叫了“爸”。可现在他不算家人了,只是一个徒弟。

他什么分辩的话都没脸说,他真活该。

丁延寿却转头:“你是个知恩重情的人,刚才那句话对你来说比打骂残酷得多。”他仍不死心,抱着一点希冀,“慎语,为了你师哥,值得落到这一步?哪怕你于心有愧,一辈子得不到我和你师母的原谅,也不肯回头?”

万般为难,纪慎语咬着牙根:“值得。师哥离家都没放弃,我怎么样都值得。”反正早被扒干净示众,无所谓再揭一层脸皮,“师父,我真的喜欢师哥,他哪儿都好,我是真心喜欢他。”

丁延寿喝断:“行了!他好不好我知道,你也很好,你们俩将来前途可期,也许有其他人羡慕不来的生活,但你们两个男孩子为什么搅在一起?!毁了,全毁了!”

脚步声渐远,纪慎语钉在原地许久,怔怔的,被忽然蹿来的姜廷恩吓了一跳。姜廷恩推他一把,朝着小院,埋怨道:“我全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傻啊,还什么喜欢大哥,不羞吗?”

纪慎语不答反问:“你觉得师父说得对吗?说我们……毁了。”

姜廷恩答:“当然对了,大哥本来是店里的老板,这下撵出去成无业游民了,以后做什么都没家里的帮衬,多难啊。”

回到小院,纪慎语哄姜廷恩午睡,解闷儿的书,凉热正好的水,全给备上。正常人都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这姓姜的愣嘛,揪着被子生怕纪慎语移情到自己身上。

关了门,纪慎语转去书房,落锁,连只小虫都飞不进来。他绕到桌后坐好,回想起那番前途论来,有不甘有委屈,更多的是凌云壮志。丁汉白的大好前途明明还在后头,他偏要让别人瞧瞧,他非但不会坏了对方前程,他还是最能帮助丁汉白的那个。

一瓶墨水,一支钢笔,纪慎语拿出一叠白纸。他静静心,伏案写起来,从第一行至末尾,一笔笔,一页页,手没停地写了整整一下午。等墨水晾干,他检查一番装进信封,粘好,去卧室叫姜廷恩起床。

“睡饱了吗?”他好声问,“拜托你,去一趟崇水旧区,把这个交给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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