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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蔷薇公爵(34)

作者: 白狐 阅读记录

你是否有一点点惊讶?我承认我故意这麽写,企图让你担心。请容我假设你确实担心,那使我感到欣慰,同时有助於复原,医生说的。

正式的伤病报告将於一两天内寄到,我猜里面会提到我如何英勇拯救一只小羊,因此摔落山谷,把自己陷进一个悲惨的境地,最後被抬回玛珂的军医院,左小腿包裹成一根白色大萝卜。

除此以外,我很好,你的挚友经常来探望,他也确实尽到照顾的责任,包括用恶梦里才出现的狰狞嘴脸,强迫我遵守一大堆专门消磨意志的医院规定。

所以我乖乖躺著,刚换过药,用过餐,顺便偷喝一杯酒、一小块甜点;在熄灯之前,写信似乎是仅剩的消遣。

但那并不是我写这封信的初衷,当我还躺在阴湿树林的烂泥地面,为生存做最後的挣扎,脑中已浮现想对你说的每一句话。

一度,我以为永远无法传达给你,希望有如风中摇曳的烛火,只缺一口气便能熄灭;我想我快死了,意识开始远飘,再也感觉不到闷湿的空气,听不见近在咫尺的溪水声,唯一清晰的,是远在王城的你、和你的笑容。

当然我还活著,与其留下被奥达隆粗暴唤醒的记忆,我宁可相信是你带领著我回来。

身为到死才知觉悟的生物,或许唯有在贴近死亡的那一刻,才能分辨最珍视的人生价值与赌气般的执著。我承认後者很像是我一直的坚持,尽管那很可能破坏了前者。

我说过爱你,而且永远都是。但我曾为你设想过吗?我是否关心、了解过,什麽是你最珍惜的价值?

结论是我不懂你的想法,不了解什麽是你最看重的人生价值,但我知道对我而言是什麽,我想你也明白。

昏睡的期间,我做了无数个美梦,梦里我们又在一起生活,即使什麽事都不做,每天仍像欢度节庆一样快乐。

我品嚐到幸福,在你慢慢变老、过完一生之後,仍未淡去。我将你葬在母亲的身边,留下来陪你,一个人独自说了许多话;天黑了,我没有离开,我躺下来,在你墓前静静睡著,不再醒来,梦中的我没有任何缺憾。

现实世界的我却醒了,有一部份的怨愤,曾经的顽固与坚持,遗留在某处,我并不想捡它们回来。

我想得到梦中那份无憾的满足,我想回家,想回去有你的地方。

那一夜,我不顾你的反对,强行拥抱了你,你说我们从此就是陌生人,那是真心的吗?假设、只是假设,若我想再当你的弟弟,你愿意原谅我所做过的事,高兴地接纳我吗?

我颤抖的手指已握不稳羽毛笔,原因可能来自手腕的伤,也或许害怕你的答案,无论如何,趁著镇痛的药效发挥作用,我必须休息了,无视疼痛不是我众多的优点之一,而他们真的把我的腿弄得很痛。

你的信息,将是良药;当然,没有药我也死不了,只是会痛。

想念你犹胜以往。

最爱你的卡雷姆』

佛利德林大宅有许多房间,不管有没有人使用,一律在日落之後,不嫌浪费地全数添上烛光。

这一天傍晚,一名女仆手持烛台,在负责的区域一间一间房巡著,分别在窗边、门旁点起灯火。

低头确认门缝没有灯火流泄,她推门进入一间宽敞的书房,却被狠狠吓了一跳,烛影在墙面重重摇晃,差点倒翻。

明明全暗的书房内,竟闪烁著几点莹白光亮,她宁定心神仔细再看,认出沉在书桌後方扶手椅中的尤金少爷,几星光芒反射自袖口及领口的钻饰,尤金一手斜支下颚,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抵在眉梢。

起先,她以为少爷不小心在书房睡著了,随後注意到那双微亮的眸子,遥望著窗口某处。她跟著转头看,昏暗的窗外除了乏味的黑,其他什麽也没有。

所以他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他在发呆,尤金少爷竟然也会发呆?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我需要先离开吗?”女仆小小询问。她很为难,不知道该为少爷提供照明,还是悄悄溜走。

尤金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坐直身体,瞬间丧失目标的视线左右飘了一阵才找到音源。

“已、已经这麽晚了?”他跟发现他的女仆同样诧异。他记得自己在读信,时间是午後,所以他已独坐在书房一整个下午?

“晚餐正在准备,您会吃吧?”烛台被端来放置在书桌,少爷苍白的脸色令人担心,据说他的午餐也吃得极少。

“会……我想我会……”他将桌面的纸张翻到背面,躲避对方可能窥见的目光,“但是我需要再待一会儿,晚餐前请不要让人打扰我。”

女仆答应之後离去。

尤金躺回椅背,闭了闭乾涩的眼睛,不需要镜子也猜得出自己的两只眼眶是通红的。

他记起下午发生的事,他在跟自己对话,两个尤金在脑里争执著。

翻成背面的那封信仍躺在桌面,一个小角落被泪水沾湿,掉下泪水的那个尤金,疯狂地说他想见卡雷姆,现在就想出发去见他!另一个冷静理性的声音却阻止了他。

他怎麽能见现在的卡雷姆?信中轻描淡写的伤势必定严重,他确实有原则,但是他的心肠也从来不刚硬,一旦面对受伤病折磨的卡雷姆,任何原则都将比初春融冰的速度更快崩解。

甚至他也不该回信,时光只能往前,曾经发生过的无法假装不存在,卡雷姆痴等著他,为他虚耗人生是一件错误,他始终如此深信。

羽毛笔栖息在墨水瓶中,雪白信笺铺在面前,尤金交叠著双手,目光搜索到窗边壁面悬垂的一朵乾燥花,陈旧的暗红色花瓣很不自然,像极了乾涸的鲜血。

一阵椎心的刺痛,他伸手攫住了羽毛笔……是的,他想要他的弟弟回来。

【32】

一双紫色的眼睛望著他,他慢慢勾起一抹迷人微笑,“你怎麽能等这麽久才来看我?”

“我应该让你等得更久。那一天,我也在搜救的队伍当中,你从头到尾都没发现我。”只有视线扫过,没有任何停留,他获得的待遇跟其他人一样。

“你在苛求一个最可怜的伤患!我当时烧昏了,眼睛看出去一片模糊,但我确定某一处的模糊特别美丽,原来就是你吗?”

卡雷姆摊在病床上,刻意夸张他的虚弱,可怜兮兮的模样和语气十分有效,紫色的眼眸瞬间缓和许多。

或许产生作用的并非言词,而是青年的自我调适。他知道不该计较,毕竟他们之间不是认真的关系,也说好绝对不可以认真。

转眼夏天就要结束,几个月後就满二十四岁,还剩多少岁月继续蹉跎?最近他开始计画返回家乡安顿下来,让这段美好的记忆停留在心里,只是……只是他还有一点点舍不得、一点点不甘心。

“你又看门口,在等什麽?”青年质问。他难得伤感,卡雷姆却偷偷瞥了三次病房入口。

“等晚饭。”他笑眯眯的回应非常快,听起来几乎像是真的。

“什麽?午餐时间才刚过!”

“所以我说我在等,如果已经接近晚饭时间,我会直接哭给你看。腿伤使人胃口大开,这个神奇的说法是真的呢!”

“会有那种说法才叫做神奇!”青年从床边站起,笑著说:“如果你是嘴馋,我倒是知道解决的方法。”

所谓的解决方法和医院後门相隔只有一条街,那附近聚集著专卖饼乾蛋糕的甜食商店。

青年抵达後门的时间很不巧,门外不宽的巷道同时挤了好几辆马车,人声马嘶,还有货物滚来滚去,前一辆马车刚驶离,第二辆卸货中,随後又来一辆马车满载著伤患。

一名身材矮小,看起来像是该区域负责人的男子急得大叫:“笨蛋!笨蛋!指标写得很清楚,後门搬卸货物,患者走正门!正门啊!你们白痴!白痴把人抬来卸货区,等一下还要抬过仓库、厨房,爬楼梯下楼梯,才到达治疗区,紧急的伤病早就死光光啦!被你们这种白痴害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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