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她风华正茂(253)

作者: 温凉盏 阅读记录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竟然还能被乐安公主这般人物记住。

于是,慷慨激昂地回答后,守卫小哥忍不住又小声说了句:“公主您记性真好……”

记性好吗?

乐安笑了笑。

其实不是记性好。

只是当人在失去时,便格外注重起以往那些或许根本没有在意的寻常的、细微的东西,因为,正是这无数寻常和细微的东西,才组成了完整的生活。

也是她即将失去的生活。

她慢慢走着,登上含元殿前,那长长的、高高的汉白玉石阶,衣摆拖着地,发出沙沙声,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独自登上这个大殿,看着高高的殿宇,内心忐忑地问自己:我能不能做好?

一晃眼,已是二十余载。

二十年来,原本陌生的大殿变得无比熟悉,无论是殿外的守卫,还是殿前的石阶,即便在已经离开这里的四五年后,仍然在重新看见的一瞬间,便涌现出无尽的回忆。

“公主?”

身前急匆匆跑来一个内侍,弯腰躬身唤道。

不是王内侍,也不是她熟悉的其他什么内侍,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生面孔。

是了。

再怎么熟悉的地方,也已经不是她的地方,再多熟悉的人和物,也早已有了新的人和物。

“陛下正和几位大人议事,听说您来了,便让小的来迎您,陛下一会儿就到。”陌生面孔的内侍弯着腰恭敬道。

乐安点点头,没说什么,任由那陌生内侍引着去了等候的偏殿。

*

“陛下,公主已到偏殿等候。”

那位乐安陌生的内侍从偏殿回来后,便向李承平禀报。

而李承平,却并未像内侍说的那样跟官员议事——不,准确地说,他的确在议事,但并非跟“几位大人”议事,而所议论的,也并非常理而言的朝廷大事。

“吩咐偏殿的人小心伺候着公主,不可有一丝怠慢。”李承平朝那内侍挥挥手,随即便又将目光转向“议事”的对象,焦急地问:

“敬贞,你说那睢鹭真的可能出事了?”

李承平察觉到睢鹭可能出事的时间,并不比乐安晚太多。

因为睢鹭在给乐安一日一封信的同时,也几乎是每隔十来日便往中央寄来奏章,写明到任后遇到的种种问题,和他要做以及想要做的举措等,本来这奏章直接上到吏部,由吏部或内阁处理皆可,但因着一点儿私心,李承平每次都会亲自看这些奏章。

开始,他只是想看看那个——虽然可能不是出自他本心,但的确客观上加大了他和姑姑之间嫌隙的年轻人,在去到那个穷乡僻壤之后,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多少带着点看笑话的心思。

然后,李承平便看到,那个记忆里还是少年的年轻人,飞快地摸清了当地痼疾,随后便开始整顿吏治,大刀阔斧地组织流放的犯人垦荒,与当地土著居民结交,收服那些不服中原教化已久的夷民……

每一桩每一件,都清清楚楚地写在奏章上。

李承平亲政也已经四年多,对琼州、对几乎所有偏远疆域的吏治,感觉都是一样的,那便是无力,毕竟太远了,鞭长莫及,因此便默认了“天高皇帝远”,对那些地方的官员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琼州这个地方,官员几乎都是被贬谪过去,谁也没有真正想过要在那些蛮荒地带做出什么政绩,而只是想着尽早回到中央,哪怕是孙宁远那样颇受信任的能臣也不例外,以往琼州送来的奏章,十封里得有九封是直白或委婉地表达想要回中央的愿望,剩下一封,多半便是痛陈当地环境多么的蛮荒恶劣、夷民多么的不服管教……如此种种。

像睢鹭这样好像真真正正想要在当地做点实事的,他还从未见过——

不,也是见过的,便是眼前的卢玄慎。

李承平看着面前的卢玄慎,神思有一点恍惚。

他还记得,那是在他刚刚亲政的第一年。

第一年,从旁观者变成操舵手,他有太多的不适应,左支右绌,手忙脚乱,压力最大时,每每在深夜惊醒痛哭,可这种痛苦偏偏无人可说,他无法跟乐安说,因为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也无法跟乐安留下来的那些心腹朝臣说,因为他怕他们将自己和乐安比较,因为他本就是乐安拙劣的模仿者。

他看着满堂朝臣,却觉得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就是在这时,乐安告诉他,让他亲自提拔一些人。

读书人信奉忠君爱国,更信奉士为知己者死,为君者,最重要一点便是要知人善任。

他惶惶然,问乐安,怎样才能找到这样的“士”?要提拔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