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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181)

玉宵君气得口不择言:“怎么不后悔?你们这两个……”

掌教云枯君斥道:“玉霄君,住口!”

云枯君深叹口气,看向长立殿中的两名弟子。

谢春山看着柔,实强硬;姜采看着强硬,实际上只会更强硬。剑元宫当年属意谢春山时,未曾想到会再收到一个姜采。而剑元宫满意姜采这个首席时,也未曾想到刚到极致,便反折自身。

云枯君淡声:“当年,傲明君气盛势强,芳来岛目中无人,天下修士不少深受其害。之后傲明君陨落后,芳来岛利益被瓜分,很多人不乏报复之心。我等亦不能拦着那些人去报复,自然只能默许……阿采,在这般大的修真界中站稳位子,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那般容易的。”

姜采并不受激。

她声音温温凉凉,不急不缓:“我并未觉得世间非黑即白,也不觉得他人报复算什么大恶。我修仙修行,本就知道‘因果循环’的道理。旁人要报复,我自不会阻拦。

“然事实上远不是‘报复’那般简单。修真界深受芳来岛功法的害,但傲明君死后,修真界不去反思,反而盯上了那功法,要为己所用。这般恶念种下,恶果累累,是整个修真界都默许的、偷偷藏着瞒着的罪恶。

“若非整个修真界默许的规则,芳来岛在傲明君死后,哪里有能力再收女弟子,哪里有能力继续坐稳四大仙门之一的位子?你们不过是要将它架在四大仙门那个位子上……所有门派,所有人都捂住了芳来岛的嘴,不让它开口,不让它求救。

“我不觉得芳来岛叛逃魔域是什么值得嘉赏的事,但我也同样不觉得整个修真界是清白的。”

她仰头,微长发带托着窄长腰线,面容冷淡而坚毅:

“我们都是罪人。

“既是罪人,便该赎罪。”

殿中几位长老一时间被震得说不出话,云枯君不由看向姜采的师父,向玉无涯求助:

“这、这……傲明君当年亦正亦邪,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师父当年也与他交过手,深感芳来岛女子功法的邪。你师父也杀过芳来岛的人,也将芳来岛当做敌人。我们当年是想毁了那功法,即使在改了功法后,你师父也不信任芳来岛……天龙君,你说说话?”

姜采心间揪起,她长立不回头,不敢看自己师父的表情——

前世今生,她多少次一意孤行,最不敢回头看的,便是自己的师父;她无愧于心,可她始终对自己的师父心怀愧意。

她不是一个听话的、懂事的、孝顺师父的好弟子。

玉无涯温声:“事已至此,我亦无言。全听掌教的吩咐。然而——阿采是我唯一的弟子。子不教,师之过。何况……阿采并无过,不是么,掌教?”

玉无涯声音沧桑:“我们当过侠客,也做过恶徒。我们救过人,也杀过人。我们为善,也作恶。世间功败由人说,我已然不在乎世人如何评价我。你呢,掌教?”

姜采蓦地回头,看向侧坐在窗下的玉无涯。玉无涯羸弱憔悴,虚虚的,如一捧雪般坐于那处,却对她微微颔首,笑意温润。

姜采唇角颤动,别过头,敛去自己眼中的湿润——

前世,她身败名裂之时,是否师父也这般为她说过话?

她确实……很不孝。

玉宵君冷笑:“如此说来,我当年替剑元宫走芳来岛一趟,阿采,你现在还要惩罚我了?我可是为了你师兄……”

谢春山道:“因我退婚,惹出这般祸事,我亦愿受罚。”

玉宵君气急:“好好好!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好样的!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过是窝里横,找自家长辈算账,这所有规则,可是永秋君默许的!你们有本事让永秋君承认错误,有本事让他老人家退让么?你们——”

姜采道:“做错的事,要一步步纠正,从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我眼下是不如永秋君,我却未必永不如永秋君。”

她跨前一步,寒目盯着玉宵君,目色清冷寂然,光华明朗。这灿然之光,如重重明火映海,耀古照今,让殿中长老们齐齐失声,说不出话。

半晌,殿中静谧,无人开口。

很久后,云枯君才艰难说道:“阿采,你无法撼动整个世间规则。”

姜采微微笑,知道云枯君已然有松口迹象。

她回答:“我可以撼动,只要我足够强大。只要给我时间——我最缺的,恰恰是时间。”

她撩袍,在谢春山也震惊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她手臂上托,两掌相叠,拱手弯腰行剑元宫最郑重的大礼。她朗声:

“请掌教允我退出剑元宫。我自愿走我的道,我自愿去公开我罪,绝不连累剑元宫的长老、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