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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8)

道童急了:“可是……”

有泽轰他道:“回去、回去!”

那道童为了自家主人安危,自然不肯轻易离去。两个道童争执间,忽觉四周灵气变动加快,二人抬头,见到天上明月变得影影绰绰,被飘来的乌云所挡。下一瞬,整个“松林雪”中,林木飘飘簌簌,枝木摇落,飞雪弥漫。

有泽顿时急了:“定是我家主人闭关出了岔子……你快点走,我没空理你,我去看看我家主人。”

那原先想求见的道童心知“松林雪”的异象与此间主人脱不了关系,他虽关心自家主人,却也不敢在此时叨扰生乱。他心中安抚自己,待寻到其他机会再来求见张师兄。

道童仓促离去间,听得有泽大呼小叫:“主人,主人……”

松林落雪不住,云月若隐若现。整个“松林雪”的灵气不稳,人人忧心在外询问时,一道门将各类气息隔绝,观舍内,一派宁静。

青年玉冠束发,灰色道袍委地,面容清寒似雪,唇角紧抿。

他盘腿坐于蒲团,微汗的发丝落于肩头与松垮道袍上。他闭目拧眉,如雪面容在此时显得些许苍白、委顿。他周身的气息已凌乱万分,整个观舍以他为中心,飞纱漫扬,器物摔飞。

这正是长阳观寄予成仙厚望的张也宁。

数月前,张也宁开始闭关。此夜他忽而心绪不宁,陷入梦魇中——

梦中大雪漫扬,冰川垂挂天地,云遮寒月。

张也宁手脚均被链条锁住,乌黑长发披散,眉心堕仙法印鲜红似血滴,雪色衣袍几与天地间的银白汇成一色。他垂着头盘坐,用内息化去天地间的寒霜,然而气候,仍然一日日冷下去。

渐渐地,他的眉角眼梢,都被霜雪覆盖,凝固起来。

他不知被关了多久,日日穿心,日日滴血。周围没有一个生灵,没有一个气息,岁月在这里,变得没有意义。

忽然,张也宁感觉到前方似乎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艰难地、缓缓抬头,从散落脸颊的凌乱发丝间,他隐约看到遥远的地方,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这也许是千百年来,他被关起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心有迫切与欢喜,忍不住怔然等待。那个人背光而立,雪光弥漫,遮挡身形与容貌。张也宁看着那个方向,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冰雪前转身,一步步向他走来……

“砰——”

现实中,观舍中飞去的器具全都跌摔在地,那敛着气息修行的青年终是支撑不住,他“噗”一口吐血,身子一歪,修长有力的五指张开撑在地上。

喘息间,张也宁撑着地砖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徐徐睁开眼后,整个观舍中的凌乱气息,渐渐地平顺下来。

门外道童与仆从们敲门——

“主人!”

“张师兄,你还好吧?”

汗湿鬓角,面容苍白,唯唇角鲜血殷红。张也宁垂着目,手指揩过唇角,擦过血迹。他低头望着自己指尖的血,心知这一次闭关,又失败了。

离成仙的契机越近,闭关失败的可能性便越多。张也宁已习惯如此,并不在意。然而,他心中在意的是那个困住自己的梦魇。张也宁沉眉——

离仙人境界越近,每一个梦,都会有预兆性。他不敢大意。

他不能明白梦中的自己,为何会有堕仙印,又为何被关押在冰寒之地,且手脚都被链条锁住。

难道他入了魔,为祸世间?

那……他在梦中抬头,一心期待的那个人影,又是谁?

良久,张也宁推门而出。他玉骨清薄,虽着灰色道袍,周身无一饰物,然其立于月色下清寒之姿,仍如谪仙人一般出众。

月下飞雪,门外等候的仆从们见他平安出关,不觉放下心。却听张也宁淡声问:“方才谁来寻我?”

道童有泽一惊,知道君推算非常人能比。他自觉站出,说实话:“是赵师兄的道童,担心赵师兄在凡间历练出事。”

张也宁寒目望来。

有泽被他周身的寒意激得一动不敢动:“……因为赵师兄是与姜师姐一同去修炼的,姜师姐很凶。”

张也宁一顿,疑问:“姜师姐?”

有泽知自家主人向来不关注外事,便耐心回答:“是剑元宫的首席弟子,姜采。”

他看张也宁眉目清冷、神色不变,忍不住多说一句:“……就是与您齐名的那位姜师姐。”

张也宁淡淡看他一眼,有泽连忙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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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都城繁华热闹,车马喧嚣,匪匪翼翼。

一辆华盖马车从宫中出来,行于官道间,寻常凡人争相避让。车中,坐着一拿着一副牌的华衣女郎,与一着红色冠袍的青年。

马车辚辚,青年沉眉敛目,对面的华衣女郎乌鬓间流苏摇落,衬着她柔美精致的眉眼。她握着手中的牌,忽而轻轻从牌中抽出一张,往案面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