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冰(58)
他过去没有余裕处理这一桩记忆。
“裴相一听说,便拿了墙上那把剑要去少阳院,您却醒来,问他要去哪儿。裴相说,太子害您。您记不记得您当时怎么说的?”
奉冰道:“我怎么说的?”
春时呆呆看他,又叹口气,“您一定是烧糊涂了。您说,‘我不曾害他,他为何要害我?’”
这的确像是他自己会说的话。奉冰道:“那裴耽如何答的呢?”
“裴相没有回答您。”春时摇摇头,“您说完这句又昏过去,他将剑也收起来,与小人一同照料您,没有再提幽恪太子的事。”
“你知道他为何不回答吗?”奉冰蓦地道。
春时看向他。
接下来的话费了奉冰很大的力气。
他从不曾将自己遭受的这些厄运,与后来裴耽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但如今他突然明白。
“因为他认定了,大哥所以害我,都是他的缘故。”他说,“因为他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不量力,自作多情。”
空气被炭火烘过,重帘里干燥而温暖,仿佛可以容纳下许多秘密。春时也像个只进不出的小哑巴,只是这样呆呆地看着奉冰。
奉冰看上去甚至是轻松的。这轻松,让他一个平素“不知不愠”的人,显出了一丝置身事外的尖锐。
但只是尖锐,更多的情绪也不再有了。看穿之后,其实裴耽也不过是个愚蠢的少年人,护不住美梦,摔碎了,便怨恨自己手笨。却不去怨那美梦,原本就是既沉重,又不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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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入睡后,奉冰进屋洗漱,黑夜里声响寥寥。正往床里头侧身欲睡,枕头往上推了推,却碰出“哗啦”的声音。他迷蒙着伸手去摸,摸到糊床板的纸,也许褥子没有铺整齐,便令它露出来了。
他摸了满手的灰,对自己颇无语,再度起身,点亮灯火,朝床头望了一眼。
是几张红纸,上头依稀有字。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它扒拉出来,纸张都散碎了,字迹却熟悉。
是裴耽曾握着他的手,揽着他的腰,带他在书案前,一笔一划临过的汉隶。
奉冰举起烛台,竭力辨认红纸上的诗,慢慢地读了出来:“春信如君信,应来久不来。回书先计日,书到几花开。”
字上洒了金粉,他猜测这是一张春帖。慢慢回身,将烛台放好,又将几张红纸铺平了,另一首褪色的春诗也渐渐在烛火下映出:
“春物虽相惜,春心究可哀。春风遍南北,曾不送君回。”
夜中眼神疲倦,纸上不知隔了几年的春天,抖落出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他压低咳嗽声,欲将红纸卷起,手指一用力却揉坏了,又连忙松开。
寒灯相照,尘埃翻舞。
他将这几张纸都拿书函压住,确保它们不会被风吹走,又去洗手,再次吹灯就寝。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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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吧我来更新了……终于!要开新地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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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童鞋问到,我解释一下,这几张红纸是春帖(见10-2),过年贴门上墙上的,并不是小裴写给奉冰的信……过完年了就撕下来没有用啦。至于为什么出现在奉冰床头,因为这座宅子原本是……小裴住过的……也是10-2~(全都说出来了嘤嘤嘤)
第41章
正月初六,天子銮驾与长安无数贵戚高官的车马,迤逦俱往骊山行宫的游乐地而去。
行宫在绣岭之北,松柏长青的层峦叠嶂之间宫阙连绵,但圣人对温泉没有多大兴致,反而是喜欢围猎。行宫以南是大片的禁苑,豢养珍禽异兽,栽种奇花异草,亦修建不少亭台楼阁,禁苑的官员投上所好,早已打点齐全,不少贵族公子也争先恐后地报名,金绳圈出了上百里方圆的山林,里头虎豹熊罴皆可猎杀,野涧寒泉皆可宿营,两日后再回行宫领赏。
初七日,禁苑大开,圣人披赤衣金甲,驭汗血宝马,立在众多贵人的最前方,旌旗招展,冠盖如云,沉重的鼓角声响起,在重山深谷间闷闷回荡。
奉冰身份上是庶人,能从游已经破格,自无法参与这样的盛事,在距离金绳数十丈外的树林里,与一众民间的八旬老人闲嗑瓜子。老人们也不知是过于孤陋寡闻,还是过于见多识广,没有一个来探问他的私事,对他左看右看,却问他是怎么驻颜不老。他只能如实说,我今年三十岁。
老人们作恍然状,又去聊别的了。
一个说:“今冬雪厚,不比往年,就算行宫地气温暖,入了深山恐怕也不太好受啊。”
另一个说:“你懂什么,今上身强体健,阳气充沛,不怕这一点儿风寒。”
“哼!阳气充沛。”前一个很是不满,“古语有云,田猎以时。哪里有开春围猎的道理?那母兽雌禽怀着身子,被猎杀了,岂不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