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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140)+番外

穆子石拿了这册,舍不下那卷,如空手入宝山,一心要满载而归,惜乎没有赶头骡车,不能尽情搜刮,好在齐无伤虽比不得骡子,却也颇堪重负,于是两个多时辰后,穆子石恋恋不舍的牵着齐无伤回了东花厅,捧着一堆宝贝简直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不耐烦的打发道:“你快去跟虞小姐吃饭罢!”

齐无伤哭笑不得:“你这可算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穆子石凝神端详揣摩着化度寺碑,不忘分心阴损的回了一句:“嗯,你比得极好。”

齐无伤一边拔脚就走,一边默默含恨,自己方才怎么就不用鸟尽弓藏过河拆桥呢?

虞剑关得知穆子石搜罗了些书画和字帖去了,又打理行装,知他的确只是暂住,不觉松了口气,给了齐无伤一宿的好脸色。但到了第二天,发现齐无伤竟也开始备下一些应用之物,心中登时不安,用罢晚膳,便问道:“王爷要远行?”

齐无伤点头,道:“去射虏关。”

虞剑关蹙眉道:“父王他多年整饬,边塞已然太平,王爷又去做什么?”

齐无伤道:“你不懂这些……蛮族如今王庭有三,一旦壮大,边关军民岂有安枕之日?”

虞剑关猛然想起一事,急问道:“穆子石呢?难道王爷……”

齐无伤道:“自然是跟着我去军中,子石熟谙政务计谋也好,放到邱鸣西手底,雍凉又多一人才。”

虞剑关默然片刻,突的扬起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给了齐无伤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一旁侍女都惊得呆了,呆完忙纷纷跪下。

其实她一抬手,齐无伤已反应过来,却既不躲闪更不招架,闷不吭声挨了这一下,轻声道:“对不住。”

虞剑关气得直哆嗦,牙关都嗒嗒作响,嘶声道:“滚!”

齐无伤起身,道:“我明早启程,你好生保重。”

虞剑关含着泪,冷冷道:“我会保重的,等着你战死边关……我还要当节妇,守你的灵牌守一辈子呢!”

次日一早,一行车马出西魏王府,穆子石卷着车帘,撑着腮帮子,侧耳听齐无伤说话。

齐无伤的青骓老了,已做不得战马,便留在王府马厩养老,昨晚他亲自伺候,用草料伴着麸子油饼喂了一顿,又用鬃刷从头到尾刷洗干净,今日齐无伤动身,那匹老马如有感应,亦在槽前嘶鸣良久,声壮而悲。

齐无伤心中难受,一路上也不管穆子石爱不爱听,一门心思给他讲些马匹之事,对蛮族马战冲锋居多,因此马好比战士的半条命,战前马一定要喂给些硬货,好比饼子油条,这才能保证冲杀体力,而雍凉寒冷,马匹一停跑,就得把汗擦净,甚至骑兵都随身携带一张薄毡,不是给人,而是给战后浑身出汗的马。

穆子石认认真真的听罢,道:“我以前看过些许史料,据说蛮族多用母马,若缺了粮,还能以马奶为食。”

齐无伤听他这话说得内行,郁闷稍解,拍了拍胯下正值青壮口儿的蹄血乌云,又看了看车后的一匹乌骓,道:“那样能轻装出击,行动更是如风如电。”

穆子石道:“想必咱们雍凉骑兵一人双马也是为了保证行动与出击速度?”

齐无伤颔首:“你要不要试试我那匹乌骓?”

穆子石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小半张脸一双眼,坐在车里都感觉朔风如刀,当即拒绝:“不!”

说罢放下车帘,留齐无伤自己在外面吃风,自己专心致志的吃起蜜麻花咸排叉了,咔嚓卡擦嚼得崩儿脆,齐无伤听得心都碎了。

出了城上了一条前往射虏关的古道,便觉得寂静荒凉了起来,茫茫的冻土千里,荒烟蔓草,却人烟稀少村庄寥落。

好在土地冻得硬了,车马行走十分便利。

穆子石突地又从车里探出脑袋,默默看了齐无伤脸颊上的指印良久,道:“无伤,虞小姐对你不好。”

齐无伤道:“是我对她不好……我从未喜欢过她,也从来不曾用心待过她。在她面前,我就是个没心肝的畜生。”

穆子石悚然而惊:“难道她还是处子之身?”

齐无伤顿时觉得他聪明不在正道儿上,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那么就是她另有所爱,你却恶形恶状倚仗权势的摆出一副妒夫嘴脸,将她与那奸夫棒打鸳鸯的拆散了。”

齐无伤气道:“编故事也得有个谱儿!”

陆旷兮却是头疼耳朵痒,忙劝道:“你少说两句罢……那是王爷的家事。”

齐无伤被他两句却说得仿佛开了的茶壶揭了盖儿,不由自主就想往外突噜,毕竟憋了数年更无一人能诉,当下直言道:“剑关在宸京的时候,我并未将要对付齐和沣之事告知于她,还用她的懵懂不知来迷障陶家的眼目,她却是个喜好热闹的,与陶夫人相交甚密,又时常一起进宫觐见皇后,后来就被下了药。”

穆子石眉毛轻扬,即刻道:“我懂了,想来是绝育药吧?陶家和齐和沣绝不愿雍凉一系与虞禅大将军太过亲密,怎会容虞小姐生出孩子来?”

齐无伤缓缓点头:“齐和沣的皇后,给她下的是宫中秘药,早绝了生育之能,纵然请名医悄悄调理,也已伤了身子根本,只不过她自己却不知晓罢了。”

穆子石低垂着睫毛,咬了一小块蜜麻花,蜜麻花上撒了芝麻,又甜又香,一时低声道:“你该庆幸虞小姐碰上的不是我,否则就不光下绝育药了……与其防着堵着,不如掀子出盘,毒死了虞小姐,陶家宗族里挑一个才貌出众的,由齐和沣做主塞给你,另立正妃,岂不是更好?”

齐无伤凝视着他,半晌不做声。

穆子石撇了撇嘴,把手里半个蜜麻花递给他,一言不发的钻回车中,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盈盈。

陆旷兮不喜欢他这种有些恶毒的心思,只沉着脸,也不理他。

穆子石看了会儿书,良久悄然叹道:“无伤真可怜……虞小姐若是被毒死了倒也干脆,她那性子,就算再活一百岁,都不能明白无伤,也不能让他开心。”

陆旷兮只觉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邪性,仍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不吭声。

穆子石也不要他出声,自顾低语道:“偏她又被人下了药,虽说是她自己蠢,但终究是因为无伤的缘故……无伤心里觉得对不住她,只能这般耗着,不能丢开手,甚至还得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眼神幽暗的闪过一丝心痛不舍,痛的却是齐无伤。

从王府到边关,若快马加鞭,朝发便能暮至,因穆子石乘的是马车,天色擦黑了尚未抵达,而沿途并无客栈歇脚,只能连夜赶路,邱四等人得了消息,领了一队人马,点着松油火把,夜色中接出关来。

齐无伤见到这群将士,勒定马缰,却听队中一高大少年低声叫道:“三哥!”

放眼一看,这人身着黑甲,一张脸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目中隐隐含泪,踢了踢马腹,迎上前来,又叫一声:“三哥!”

第102章

齐无伤剑眉一扬,喜动颜色:“是你!少冲……你长大了!”

他们以前未见得特别亲近,但毕竟是同气连枝的堂兄弟,更兼一别数年风雨如晦,此番重逢两人都格外激动,而齐少冲一看就是营中好生锤炼过的大好儿郎,齐无伤心里更多了一份欣慰和喜爱,笑道:“你四哥若还活着,见你如此英雄少年,一定十分高兴。”

齐少冲打马上前,与他轻轻一拥,问道:“三哥,子石呢?我听邱将军说,你已救下了他,可是留在王府了?”

齐无伤一指马车:“里面……你去见见,不过他若睡着,先别吵醒他。”

齐少冲一怔,脚尖摘镫跳上车,车帘掀处,见穆子石正半躺在榻上冲着自己笑。

齐少冲看着他,上上下下一分一寸的仔细端详,忽然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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