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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171)+番外

紫云大师端详他良久,微微一叹:“施主无常历劫十二载,难道还不懂诸相虚妄,还不能大彻大悟么?”

伸手摘下穆子石腰带上镶的一粒明珠,用木鱼一击砸落,明珠立碎,晶晶粉末四散,紫云阖目诵道:“凤毛麟角,灰土尘埃,象鼎牺樽,瓦砾缶臼,少年灵慧,知抱夙根,执炬逆风,割舍冥顽。”

穆子石眼睫低垂,静默半晌,道:“佛门能容我,我却……”

话音未落,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一脚踹开,原本房中缭绕沉淀的清净平和,登时烟消云散,齐无伤浑身凛冽的杀气满室纵横:“穆子石,你敢!”

穆子石吓了一跳:“我……我敢什么?”

齐无伤将他一把拎起,道:“哪个佛门敢容你,我就烧了哪个寺!”

这下连紫云大师的脸色都变了,齐无伤紧紧握着穆子石一只手,转向老和尚,冷冷道:“大师,子石尘缘未尽,当不了和尚,他人又娇气脾气也坏,做事不厚道还不修口德……总之,别让他祸害宝树寺才是。”

穆子石原本还觉得好笑,此刻却是越听越怒:“那你喜欢我什么!”

齐无伤不耐烦道:“闭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穆子石气道:“我本来就没想出家!你听半截话就冲出来,恶形恶状,活像个强盗!”

紫云大师淡定的端详着他们,唤来知客僧道:“送客。”

齐无伤却不肯走了,问道:“大师,你曾说子石似明珠出海,矜华耀耀,却盈不可久,却不知可有解劫之法?”

紫云大师连看都不想看这等恶客,道:“这位施主放心罢,你福泽深厚出身贵重,又是天生的杀性大煞气重,便是阎罗王,也轻易不敢跟你抢人。”

齐无伤当即放心,搂着穆子石的肩就往外走,大大咧咧道:“这不就好了?连住持大师都说你跟我一起能长命百岁,还怕什么?”

穆子石脸色发青,深恨自己怎么带这么个煞星跑到净土大寺里来,万一把紫云大师气得圆寂了,岂不又是一桩罪过。

知客僧紧闭着嘴,绷着一张白胖脸蛋,引他二人出寺,行至一处偏殿,齐无伤突然停住脚步,低声道:“子石,陆先生在里面……我方才看见了,这才急着去寻你,并非故意去听你和老和尚打机锋说胡话。”

穆子石心念一动,忙凑近前去隔窗而看,只见幽静的殿中,陆旷兮一身粗布青衣,果然在低头抄经。

穆子石静静看着,心中明镜一般,叹道:“陆先生心里还是放不下他……这是在为舒破虏消弭罪业。”

说着问一旁知客僧道:“他……他不会想着出家吧?”

知客僧摇了摇头,神色间有钦佩敬重之意:“师父说这位施主不必剃度已是真佛。”

穆子石并未打扰陆旷兮,跟齐无伤默默走出宝树寺时,天空悠悠的飘下了雪花。

齐无伤将他搂得更紧:“冷么?”

穆子石低声道:“不冷……”

朔风猎猎,两人的衣衫也被吹得蹁跹如蝶,雪花纷繁中,穆子石突然抬头凝视着他,眼神中的深情眷念,纯净而浓烈:“人的际遇很要命,若舒破虏一直遇到的都是陆先生那样的人,或许又是另一番局面……”

“无伤,幸好我能跟你重逢,幸好你爱我要我……否则,或许我就是另一个舒破虏,只不过他作乱南柯山折磨凌辱我,我却会为恶朝堂贻害天下。”

齐无伤道:“你不会。子石,其实你有一股难得的韧劲儿,比谁都强悍,哪怕是草原荒漠,你都能熬过去,舒破虏却是个怯懦之辈,一折就断。”

笑容中有些骄傲有些心疼:“你只是太聪明,太洞透人心,让人觉得你防不胜防的可怕,其实你从未主动害过人,是不是?”

穆子石想了想,不置可否,眼睛却弯弯的笑了:“我喜欢你这样说。”

齐无伤拉着他的手暖着,快步走向马车,道:“好比左拾飞,南柯山的贼匪,你却成全了他……其实若不是回到宸京重又遇到,连舒破虏你都不打算杀的,不是么?”

穆子石狡黠的眨了眨眼,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他。”

齐无伤也是忍俊不禁:“穆家被皇上降罪贬为庶民,穆夫人害死你母亲,穆勉对你生而不养,你为何没有赶尽杀绝?”

穆子石答得很快:“我觉得他们担惊受怕的活着更遭罪。”

齐无伤佯叹了口气:“看来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穆子石似乎也有些替他发愁:“是啊,怎么办?”

齐无伤满不在乎道:“罢了,我入地狱。”

北地大雪,一开始下就绵绵不绝,天地一片苍茫洁白。

穆子石身体既已好得七七八八,齐无伤便不在路上过多停留,晓行夜宿,终于在过年前几日,抵达射虏关的骠骑将军府。

穆子石下了马车,微微仰起头,冰凉却清新的雪花落在脸上,天色已黑,府门口悬着一对明亮的灯笼。

风雪夜归人,心头掠过这样一句旧诗。

最美不过风雪之夜,有一个归处,身归处,心归处,情归处。

齐无伤携起他的手,道:“子石,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结束在这里了……

接近五个月,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

过多的话不说啦,只说一句,我写文最大的动力,最大的骄傲,最大的快乐,都来自你们,谢谢!

第125章 番外

我这一生几乎没有任何缺憾,起码在史书的字里行间,在庙堂诸臣的眼中,在天下子民的心里。

作为一个皇帝,我死后会有一个至美之谥,留给后世一个难得的富足太平。

最挑剔的史官看着我的眼神,都诉说着娘希匹哟我终于可以不骂人了这样的感慨。

连最是杀人不见血的后宫都很祥和,雨露均沾,不旱不涝,我不会因为皇后知书达理,贵妃擅画梅花,淑妃艳若桃李……等原因独宠谁或是独不宠谁。

政通人和勤于政务,与民生息开言纳谏,我没有敏思捷才,却胜在中正平和,一派人君的堂皇气象,推诚任能,治国若水。

承天殿上的重臣贤相灿若星辰,先有尹知夏李淮,再有江耀泉范丰,后有严孝平郭攸,承接既往从无断绝。

唯一令言官朝臣有些尴尬的,是我继位之前的一年,谏言父皇武定帝,逐太子少傅、内阁副相穆子石出京,并请旨永不叙用。

于公于私,此举都极不合理,于公,穆相才智卓绝实为栋梁之才,于私,子石于我有患难相扶之功。

他的离去,好像一只海东青正扶摇直上的翱翔展翅,却被我生生折了翅膀,断送了雄飞庙堂的名臣之路,为此雷霆手腕却有爱才之癖的尹知夏,冷着好端端一张貌若梨花的脸,给我看了长达数年的严霜寒雪。

至于其余臣工,不敢效仿尹相甩脸子给我赏鉴,但暗地里也不消停,一直叽叽咕咕的流传着两种说法。

其一,穆子石居功自傲手段阴狠,隐有权奸为祸之象,我慧眼如炬,防患于未然。

其二,穆子石有倾覆江山国祚动摇之命,本应杀之,但我生性仁厚,又看他病得随时要断气,于是只逐走了事。

猜测再怎么如火如荼匪夷所思,却无一人敢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也水到渠成竭尽全力的终于快要把他忘了。

这天适逢入冬,铭儿在书房行罢隆师之礼,跑来治平宫的暖阁,问我要一幅“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用以数九。

我对他一向是严而关爱,刚好批阅完一大堆折子,便笑道:“描这字没什么趣味……你可知素梅一瓣染成朱,画出九九消寒图?”

铭儿六岁,行四,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歪着大头鼓着腮,问道:“那是什么?”

我看着他粉嫩嫩的小包子脸,神思微有恍惚,低声道:“是梅花消寒图……很多年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个人画给我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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